科幻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原振挟系列 > 第三十一章 宇宙杀手

第四章

人的年纪差别,十分奇怪,两个人若是相差十五岁,一个二十一岁时,已是成年人了,一个只有六岁,是小娃子。

但是岁月流逝,到了一个四十五岁,一个三十岁时,分别已不是那么大。再下去,一个八十五岁,一个七十岁,简直已差不多了。像昌叔和雷老那样,一个如果一百二十岁,一个一百零五岁,大家同是百岁老人,可以说再也没有分别了。

可是当时,昌叔仍然以望着小孩子的神情望着雷老,雷老也望着昌叔,也确然感到自己是小孩子──原因已经说过,因为昌叔的样貌,和他童年的印象,一模一样。

昌叔是一个身型壮健的庄稼汉,中国北方贫瘠的大地上,农民的生活之苦,决不是现代城市人所能想象。顶着太阳干活,迎着寒风赶路,人和野外的树木,没有什么分别。与大自然过分亲密的接触,使人的皮肤,也变得和树皮一样地粗糙难看。

所以,从二十岁到四十岁的人,看起来都差不多,昌叔也不能例外。

但是就算是四十岁,和一百岁还是有分别的。

雷老的视线,凝注在昌叔的脸上。他一遍又一遍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又用发抖的手指,指着昌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昌叔笑,脸上现出十分深刻的纹路。但那不是老化的皱纹,只是艰苦的生活痕迹。他也抚着自己的脸:“奇怪,连我自己也奇怪,在这里,我不会老。小猪儿,我不是神,也不是鬼,只是一个不会老的人。”

昌叔说的话,每一个字,雷老都听得清清楚楚。浓重的乡音,令雷老感到无比的亲切,可是他却全然难以理解,人怎么会不老呢?

人要是不老,长生不老,那不就是神仙了吗?想当年,秦始皇帝,派了两千个童男童女,由徐福带着,扬帆出海,到蓬莱仙岛去求灵药,也无非是想图个长生不老。昌叔是服了什么仙丹灵药,才能这样。

一时之间,雷老张大了口,再也合不拢来,喉间咯咯有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说些什么。不论他想说什么,这时都一句也说不出来。

昌叔又道:“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你要是愿意在这里住下来,也可以和我一样。虽然……你已经够老了,但也不会再老下去。”

雷老陡然震动了一下,一时之间,竟连一个好字也说不出来。

他并不是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是剎那之间,他想到了许多许多的事。那许多事,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

他首先想到的是:这是什么所在?何以影影幢幢的全是鬼,只有昌叔是人?在这里住下了,是不是还出得去?要是出不去了,那又和死了变鬼,有何不同?

雷老不是首次想到死,人老了,自然会想到必然来临的死亡,越老,越不会恐惧死亡。可是又不死,又经年累月和鬼在一起,这不是很可怕么?

雷老心绪撩乱,四面看看,这才看清,昌叔带他进来的那间房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的陈设很简单,一块大石,算是床,还有石椅石桌。

雷老心思撩乱,那种心情,自然也反映在他的神情上。昌叔看了,只是淡然地笑:“我以为你已年过百岁,什么都可以看得开,放得下了。”

昌叔的话,像是当头棒喝一样,令得雷老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他隐居在一个山坳之中,过的是表面上看来与世隔绝的生活,再无牵挂,超凡出尘。可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虽远在深山,自然有人会不断地找他,奉承他,逗他开心,讨他欢喜,送各种各样他喜欢的东西和食物给他。

那些人,或者有事情求他,或者是以前,甚至于是上代受过他的好处,更多的是他义子义女的后代,都把他当成了真正的祖辈。

那些人之中,有的是达官贵人,有的是富商巨贾,有的是专业人士,也有的是三教九流的人物,更有的是在社会上有潜在势力的人物,和武术界的各派高手。雷老在这些人的心目之中,都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雷老十分欣赏自己这种地位──远在深山的一个孤老头子(他这样称自己),可是实际上,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这使他更有满足感。觉得比自己站在最前面,一呼百诺,冲锋陷阵时更加强而有力,有更高的地位。

这种情形,他自己再清楚也没有。要他真的和社会隔绝,在这石室中长生不老,他自然难以在一剎那之间,作出决定。

昌叔又笑:“好,你别急。看你身子这样壮健,一年半载,也不会就死。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

这种话,举世之上,除了昌叔之外,也没有人敢这样对雷老说。

雷老当时除了点头之外,仍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昌叔拉了他的手,走出了石室。一出石室,又到处全是灰蒙蒙的一片,影影绰绰,一层一层,看去不知有多少。雷老已知那不是人影,而是鬼影,可是心头也了无所惧。

不一会,眼前一黑,耳旁听得昌叔的笑声,渐渐远去。他忽然打了一个寒战,睁开眼来,自己却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雷老说到这里,定睛向原振侠望来。

原振侠明知自己说出意见,雷老的霹雳火脾气,可能就会发作,但他还是在喝了一大口酒之后,沉声道:“一般来说,若是有了像你这样的遭遇,突然之间,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都会把这段经历,当作是南柯一梦。”

或许是原振侠的话,说得十分委婉,雷老虽然面色一沉,但是并没有发作。

他又干了杯酒,这才道:“第一次,我也确然把……这当作是一场梦。哪有人可以百年不老的,一定是我想念昌叔,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这几句话,说得理性之至,听得原振侠连连点头。

雷老接着又道:“可是接二连三,昌叔老是半夜带着他的鬼跟班来找我,带我到那古墓去。那……又不像是梦,不会是梦了。”

原振侠曾想说:梦是会重复的,做一次是梦,做十次仍然是梦。而且会越做越多,最后,疑真疑幻,把梦当成真的──这就是妄想症的典型病例。

不过原振侠却没有把这一点说出来──他相信那几位精神病科的医生,一定已向雷老解释明白了。

他注意到雷老提及了“古墓”这两个字,所以他问:“你认为昌叔带你去的所在,是一座古墓?”

雷老眨着眼,他也不能肯定,语调迟疑:“多半是吧!不是坟墓,那来的那么多鬼?而且,石床石桌,也像是古墓中的陈设。”

原振侠眉心打结,一剎那,他想起了许多事来。那些全是匪夷所思的事,不是他亲自的经历,就是他好朋友的经历。

他的好朋友,那位先生,就曾和秦始皇古墓中,当年殉葬,但几千年不死的活俑打过交道。这件经历,曾有过详细的叙述,还被人利用来大肆渲染过。

他自己,最近的经历是和西方的吸血殭尸会晤。一个美艳绝伦的吸血殭尸,已经在世上好几百年,相形之下,百年不变,也就不算什么了。

那位先生的传奇经历中,还有一位修成了神仙的,非但不老,而且越来越年轻。

还有,也是那位先生的经历。不知什么来历的一个装置,可以使人的生命,处于静止状态,一百年光阴在休眠中度过。再醒来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年华老去,那是一种“分段式的生命历程”!

看来,人的生命,有无穷的奥秘,不为人所知,等待人去探索发掘。

原振侠定了定神,把那些杂乱的想法放开。他并不直接,而是迂回地问:“古墓中朦胧得很,不能看清楚东西,那石室中就不同?”

雷老用力点头,表示确是如此。

原振侠又问:“你可曾注意到石室之中的光源,来自何处?”

雷老迟疑:“这可……没有留意。”

原振侠再问:“你每次来去,都是四周围一阵漆黑,什么也看不到。然后,也没有走动,没有上车上轿什么的,就来去自如?”

雷老大点其头:“十分奇妙!这情形,倒有点像是早年,我在湘江上遇见过的,几个排教长老所习的遁法,转眼千里,神奇无比!”

雷老的这几句话,以原振侠常识之广博丰富,也要先定了定神,把脑筋转过来之后,才能明白,自然需要解释一下。

湘江在中国湖南省境内,湖南省简称“湘”,就是由湘江而来的。湖南省是一个地理环境特殊的地方,有一些原始森林,人迹不到,民风强悍,极好习武。而且神秘的事情也特别多,有许多是实用科学全然无法解释的怪事,属于玄学和法术的范围。例如著名的“湘西赶尸”,术士在作法之后,就可以驱使尸体走路,等等。

修习法术的术士,也分成许多门派。有的称为“祝由科”,有的属于“排教”。

所谓“排教”,是由于湘江上游的原始森林之中,盛产木材,木材采伐了之后,扎成木排,在湘江上顺游放下来,运输到各地去。

放排的工人,人数众多,久而久之,就有人组成了帮会,称之为“排教”。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排教的长老之中,出了几个能人,大具异能。

这几位具异能的长老,最初可能与白莲教有点关系,所擅长的法术,也相类同──这种情形,颇有点接近今日许多特异功能的人士。

有些人生来具有,有些人则经过学习之后,获得了特异功能的事。历史上有记载的,可以上溯至三国时代,古已有之,不足为奇。

排教由于有了那几位特异人士担任长老之故,所以法术就成了排教的传统。教众之中,有聪敏伶俐,机缘凑巧的,就会被选择成为传授法术的对象。所以排教长老之中,很有些奇才异能之士。

其中,所谓“遁法”,就是法术的内容之一──人可以在瞬剎之间,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而来往于千里之外。

有许多实例,由著名人士记录下来,证明他们曾亲眼目睹过这种异术。而至于何以有这种奇异的现象存在,实用科学也无法提供解释。

雷老行走江湖,和江湖上的奇才异能之士多有来往。他可能在排教长老处听过,或见过排教长老行使遁法,所以这时,才拿出来作为比喻的。

原振侠听了之后,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就这个问题和他讨论下去。因为一讨论起异术来,无穷无尽,再无了期,而原振侠急于想表达自己的意见。

他又问:“那些……鬼影,也是糊里胡涂,看得不是很清楚──你去了好几次,连一个面目也未曾好好地看清楚过,是不是?”

雷老毕竟是老江湖了。他的知识程度或许不高,念不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公式,更可能连谁是爱因斯坦都不知道。但是人老精,鬼老灵,近一百年的江湖历练,他人生经验之丰富,可以说无以复加。

原振侠一个劲儿的问题,已给他洞察了用意,他两道白眉一攒:“你想说什么,只管说,不必转弯抹角!”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先举杯敬了雷老一杯酒,就含有“说错了也别见怪”的意思在内。

雷老痛快地一口喝干,原振侠也喝了酒,趁着烈酒在体内化为一团热气之时,他道:“根据你所说的,全有做梦的特征。例如不注意细节、看不清不重要的景物、说不出所以然来的移动,那全是人做梦的特征!”

原振侠鼓足了勇气,一口气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虽然雷老的神情,变得难看之极,怪眼圆睁,气息也粗了起来,就差没有须眉倒竖了,可是原振侠并不气馁。作为一个专业人员,他必须把自己的理解和判断,如实地告诉雷老。

雷老在原振侠一说完,立时打了一个“哈哈”,声音宏亮之极,宛若打了一个焦雷,原振侠沉住了气不出声。

雷老立时霍然而立,大声道:“原医生,请吧!真对不起,叫你老远跑了一趟,听我这老头子说了半天梦话,老头子说对不起了!”

他双手抱拳,向原振侠拱了拱,神情不屑之极。原振侠几乎可以听到,他肚子中在骂人的声音:“原来也是一个屁医生。”

原振侠不想走也不行了──事实上,雷老虽然有趣,而且在他的身上,不知道可以发掘出多少稀奇古怪的故事来。

但是当他一再说他自己的那个梦境,并且坚持是真的时,那也就无趣得很了。

原振侠站了起来,望着盛怒的雷老,解释道:“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病,老是做同一个梦,人人都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就让它一直做下去好了。对你来说,不会有什么损失,反倒可以增加生活情趣!”

雷老对原振侠怒目而视,他的目光凌厉之至。原振侠感到,那种目光,甚至有一种实质的力量,可以把人推出房间去。

原振侠小心踩着矮桩,来到了房门口,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索性不再保留,问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问道:“你做些梦,没有什么大不了,何以竟然要去看精神医生?”

雷老大是愤怒:“我对小毛说了,是小毛要我到医院去的!哼,去了三次,倒说我有神经病。”

原振侠更是大疑,他知道“小毛”多半就是称他为叔公的那个五官科主任。他问:“你老人家也会随人摆布?”

雷老神情,又是气愤,又是无奈,连声闷哼,抓起酒瓶来,“咕嘟咕嘟”只顾喝酒。

这种情形,一看就知道,他心中还有一些秘密,未曾说出来!

这下子轮到原振侠不客气了,他朗声道:“老爷子,蒙你看得起,把怪遇向我说。可是只说三四分,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吧!”

他说着,摆出一副不服气的神情,斜睨着雷老。

雷老不堪一激,立时道:“谁说只讲了三四分?我讲了足有九分!”

原振侠哈哈一笑:“看啊,还有一分是什么?是不是正是促使你去找医生的原因?”

雷老欲语又止,神情为难,叹了一声,又喝了几口闷酒,像是不知如何说才好!

原振侠一直站在房门外,等他开口,可是雷老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闷酒。

足足等了十来分钟,原振侠再有敬老之心,也没有这份耐性了。何况他认定了雷老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老年人的梦,没有深入研究的价值。所以,他大声道:“雷老,你再不说,我可要告辞了。”

雷老抬头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看到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有一种深切的悲哀。那先令得原振侠呆了一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得原振侠目瞪口呆。

只见雷老仍然一言不发,却陡然扬起手来,在他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掴了一个耳光。

那一下耳光,掴得极重,不但“啪”地一声,听来令人惊心动魄,而且他的紫膛脸上,也立时起了一片红印。原振侠见过许多人类的怪异行为,但是竟然这样出死力掌掴自己的情形,却也不多见!

他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他只是在一剎间,感到雷老的心中,必然有为难之极的事,而且,他一定是在深深责备自己,不然何以会这样?

而且,看来,他在打了自己一巴掌之后,恨意未消,竟又再度扬起手来。

一个已过百岁的老人家,这样深地责备自己,这种情景惨烈得叫人看不下去。所以原振侠一看到雷老又扬起了手,他身形一闪,一个箭步,掠向前去。虽然是在百忙之中,但是脚下仍然不忘踏在矮桩之上。

他到了雷老的身前,雷老的手,正向他自己的另一边脸打去。原振侠疾伸手,又使出了“小擒拿手”中的那一招,想把雷老的手拨开去。

可是,这次却没有成功,使原振侠领教了,雷老的武术造诣是何等高超!也使他知道自己在会诊室门口,能一下子拨开雷老的手,将他推出两步,那纯是出其不意的幸运,并非雷老武功不济!

这时,他一出手,还是那一招,也是一出手,五指就抓住了雷老的手腕。

可是不等他发力把雷老的手拨开,雷老手腕一振,原振侠的手指,就被一股大力弹了开来。而且,掌心、指尖,连手腕,也都一阵子发热,甚至连身子也不免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而雷老一下子甩开了原振侠的手,“啪”地一声,早又已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剎那之间,他两边脸都肿了起来,样子古怪,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原振侠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因为雷老只是甩开了他的手,没有进一步向他进攻──如果进一步向他进攻的话,他一定抵挡不住。

一个身负如此绝顶武功的老人,竟然会这样自己责备自己,可知他心事之沉重,实在难以言喻。

原振侠心念电转,一声叱喝:“自己打死了自己,若是心中有过不去的事,做鬼也不安宁。”

原振侠这两句话不但说得重,而且接近残酷。可是他知道,从雷老这时的精神状态来看,轻描淡写的安慰,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果然,雷老听了之后,陡然一震,提起酒瓶来,“咕咕咕”连喝了三大口酒。然后双手紧握着拳,捏得指节骨如同爆裂也似,一阵格格响,这才用十分喃喃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我对不住昌叔。”

说到后来,语音竟大是哽塞。

原振侠听了之后,不禁大吃一惊!

雷老这样说,那一定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昌叔的事情了。昌叔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他做了对不起昌叔的事,那么,在他的道德观念来说,他就是猪狗不如,卑鄙之极的邪恶之徒了。

那是绝不可饶恕的罪行。

难怪他会这样死命地打他自己──发展下去,他结束自己的生命,都很有可能。

更令得原振侠啼笑皆非的是:雷老的一切经历,全是他的梦境,那么就算他做了对不起昌叔的事,也是在梦中做的。

人若是要为了自己在梦中的某些行为,而结果在实际上要付出生命作代价,那不是太可怕了吗?

所以原振侠先不问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昌叔的事,却再次大声喝:“雷老,一切全是你的梦境,你根本没有做对不起昌叔的事。”

在雷老叫出了那句话之后,他的情绪,激动之极。可是原振侠一叫,雷老迅速地平静下来,紧握着的拳,也渐渐松开,跟着,长长吁了一口气。

原振侠刚在惊讶他情绪平复得快,已听得他冷冷地道:“原来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好,你请吧!”

他作了一个“请走”的手势,原振侠苦笑:“你还有一成话没对我说,叫我怎么相信?”

雷老冷笑一下:“好,虽然说了你一样不信,还是告诉你吧。”

他说着,伸手在自己脸上,重重抹了一下,这才道:“昌叔有事要我帮忙,我竟然犹豫不决,没有一口答应。我真不是东西,对不起昌叔。”

听了雷老的这一番话,原振侠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真担心雷老,不知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原来只不过是这样。

由此也可以知道,雷九天这个老人,对自己的道德标准要求之高,令人咋舌──只不过对昌叔的要求没有爽快地答应,他的良心就觉得犯下了大错!

由此也可知,昌叔要他帮忙的事,一定是非同小可,连雷老也会犹豫不决。

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会好奇心大发,问一问昌叔要他帮忙的究竟是什么事。原振侠也不例外,脱口就问了出来。

谁知雷老听了,“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苍凉悲伤:“反正照你看来,全是梦境里的事,管它是什么?”

原振侠呆了一呆,正色道:“话虽然那么说,可是若是把梦境当真了,那也不好玩。既然是梦,何必这样深自责备?”

雷老一瞪眼:“谁说是梦,那是你说的。”

原振侠知道,再和他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有责任,尽力提醒他:对于梦中发生的事,不必太当真。

他看看雷老又在不断地喝酒,心知酒精刺激脑部,也容易使人产生幻觉。他想了一想,道:“你根本说不出实在的情形,怎么去的?怎么走的?光是从哪里来?昌叔在那地方干什么?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百年不是一个短时间,他在那个地方,难道甚么都不干?”

原振侠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雷老目瞪口呆,没有一个答得上来。

雷老只是喝闷酒,他那种生气的样子,再加上用力掴了自己两掌之后红肿的脸,看了很令人同情。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了,昌叔求你做的是什么事?要是你不愿意做,等他再来的时候,你可以告诉他,由我代你去做,你看好不好?”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绝对没有嘲弄雷老的意思,他是在尽医生的本分,向雷老作“心理治疗”。

他认定了雷老的一切遭遇全是“梦境”。为了在梦中没有答应他恩人的要求,这个百岁老人十分内疚,深深自责,发展下去会非常危险。

原振侠其实也根本不关心,昌叔要雷老做的究竟是什么事?他的目的,只是要雷老不再自责──他把责任揽了过去,实际上根本什么也不必做,只要雷老感到有人代劳,心情放松,就已经可以了!

因为一切全是在梦中发生的事,根本没有什么事需要去做。

雷老听了原振侠的话之后,神情极认真,居然有三分钟之久没有喝酒,这才喃喃地道:“昌叔所说的……麻烦……很大……”

他只说了一句,就陡然住口,又喝了一大口酒,才叹:“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你一个人也应付不了。看看是不是我们两人,可以联手应付?”

雷老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诚恳郑重,令原振侠听了,也豪意顿生,像是真的两人要合力应敌一样。他一挺胸,豪意顿生:“雷老,不是我自夸,我们两人要是联手,天下只怕再也没有应付不了的事。”

别看年纪大,喝酒多,可是雷老的头脑,很是清醒。他瞪了原振侠一眼:“小伙子别把话说得太满了,满饭好吃,满话难说。”

原振侠扬眉:“是什么困难?”

雷老一伸手,在桌子上拍打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如同有一块铁板敲在桌上一样。他的回答,很出乎原振侠的预料之外。

他道:“这样,反正昌叔还要来找我,我问准了他,是不是能容外人帮忙。若是他说可以,那我们再合计如何联手应付?”

原振侠心想,自己连是什么麻烦也不知道,就慷慨自荐要代劳,却原来在雷老的心目中,仍然是“外人”。所以他虽然笑着,也有点不惬意。

雷老立时看了出来,忙道:“因为那是昌叔的事,我不知道他的心意,是不是愿意让别人知道?”

原振侠无可无不可:“好,你见了他问一问再告诉我。真是,你到医院去,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