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原振挟系列 > 第六卷 灵椅

第4章

但是南越既然不想做这件事,他就不去做。所以,这封可以达成一宗大交易的电报

,就被他扔在一边,未曾加以理会。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原振侠才会有机会来造访南越。原振侠又怎么会和南越发生关

系的呢?这中间当然是有桥梁的,而桥梁就是黄绢。

那一天傍晚,原振侠从医院下班回来,才走进宿舍的大门,就有两个人站了起来,

大声而恭敬地问:“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点了点头,那两人立时把一包东西双手奉上:“原医生,这是黄将军用最快

的方法传递来的,要我们亲自交给你!”

原振侠怔了一下,他自然知道,黄将军,就是黄绢。就是那个在他生命之中,怎样

努力也抹不去的那个美丽的女郎。

当他接过那包东西来的时候,他不但一片茫然之色,而且还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时也不知道那是甚么,那两个人立时告退。原振侠一面走,一面把牛皮纸包拆了

开来,里面是一盒录影带。

他又苦笑了一下──黄绢总是这样,在他努力到一定的程度,以为已经可以把她渐

渐淡忘之际,就会突然出现一下,又把他拉回到深切的思念和惘然的境地。

这卷录影带,又是为了甚么,十万火急地送到他的手上呢?

进了门,他连外衣也来不及脱,就把录影带塞进了录影机,开了电视。电视萤光幕

上,先是一阵杂乱的黑白线条,然后,就是黄绢。

黄绢仍然留著及腰的长发,而且她一出现时,身子正在旋转过来,长发呈现一个十

分美丽的图案散了开来,她又伸手轻轻地掠了一下──这正是原振侠不止一次说过,是

她最动人的一个姿势。看来那是故意安排的,表示她记得原振侠的话。

可是,记得有甚么用呢?

原振侠心情苦涩──他和她,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人,这两种不同的人,偏偏又

有那么多感情上的纠缠,真不知道如何才是了局。而且,有了了局之后又怎么样?世上

最无可奈何的事,只怕就是这样了。

黄绢在转过来之后,原振侠立时也觉察到,她脸上有著一种落寞。虽然她发出甜媚

的笑容,努力想把自己这种落寞的神情掩饰起来,但是瞒不过原振侠。

接著,就是黄绢动听的声音──甚至在声音之中,原振侠也可以听出她的心情,实

在是十分寂寞。黄绢在说:“好久不见了,你好!”

她在讲了这样一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原振侠喃喃地道:“还不是那样,你可好?

黄绢当然不会回答:“托你一件事,相信不会占你太多的时间。”

原振侠听了之后,心中在想:以黄将军今日的权势地位,不论要办甚么事,可以供

你驱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为甚么要来托我呢?是藉此可以使我不忘记你,使我可以

记起你?唉,你可知道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是甚么?就是把你忘记!

黄绢在继续说著:“你那里,有一个古董商,名字叫南越。我们曾有一封相当正式

的公函给他,可是却一直没有回音,所以想请你去见他一下。当然,别人也可以做这件

事,但是我相信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原振侠一面不住伤感地想著,一面一直紧盯著电视机的萤光幕。就在这时候,他陡

然震动了一下,立时按下了暂停键。不过他还是慢了一些,没有使刚才他看到的,黄绢

的那个神情停留在萤光幕上。

于是他倒转,再按,一连试了三次才成功。那时,在萤光幕上的黄绢,右手在掠著

头发,视线在望著掠发的手。

这个神情,看起来也是妩媚而自然,好像不值得有甚么特别注意之处。但是原振侠

却知道,每当黄绢在说话之中,有甚么事隐瞒著,或是别有用意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

神情出现──并不直视说话的对象,而藉著一些小动作,把视线转移开去。

令得原振侠感到奇怪的是,黄绢为甚么在这几句话中间,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呢?

他再把录影带倒转,把黄绢说的那番话,又听了一遍。黄绢要托他做的事,实在很

普通,那是为了甚么?是她真正的目的,只是让自己看看她?

原振侠更感到迷惘,他继续看下去。黄绢道:“这个叫南越的古董商,住在一所据

说是明朝建造的大宅之中,只怕人也有点怪,多少得下点功夫。其实我们给他的条件十

分优厚,他有很多赚钱的机会,应该不是甚么困难的事,所以──”

黄绢讲到这里,又现出了那种目光避开了的神情。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掠头发,而

是无意识地,转动了她腕上的一只镯子。

已经是两次了!这已经可以使原振侠肯定,黄绢在这番表面上听来平凡的话中,一

定另外还隐藏著甚么目的!

黄绢在继续说著:“所以你的交涉应该不难,不过,你要把你去和他交涉的经过,

详细告诉我。你也可以用录影带的办法,因为,我也很想看看你,真的好久不见了,不

是吗?”

黄绢最后的几句话,有著一股幽怨,那令得原振侠的心往下沉了一沉。录影带已经

放完了,萤光幕上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和沙沙的声响。

那种杂乱无章的线条,倒很有点像原振侠这时的心情,所以他也不去停止它。直到

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声,按下了停止键。

当时,原振侠只是想:事情倒是不难,不过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南越这个古董商,

或许有他的特长,但是至少自己就未曾听说过。而世界上著名的古董商多的是,例如英

国的苏富比拍卖公司,法国的伊通古董店,随便可以举出十多个来。南越对于正式的公

函既然没有反应,何必非找他不可?

原振侠虽然感到有点怪,但黄绢既然托了他,别说是这样的小事,就算事情再困难

,他也会尽力去做的。

于是,就在第二天,恰好是周末,下午,他就按址前往。当他发现他必须由一条山

路,走进一个山坳才能到达目的地之际,他实在十分讶异,不知道这个古董商是怎么做

生意的。

到后来,他才知道,南越在把他所有的商品,搬进那个巨宅中去的时候,雇了将近

一百个搬运夫,用最原始的方法,搬了好几个月之久。

山径两旁的风景相当好,还有一小段路,两边全是竹子。当人走过去的时候,竹叶

碰著人头,发出“唰唰”的声响来,很有点“独坐幽篁里”的味道。

半小时之后,原振侠才看到了那所巨宅,那的确是十分宏伟的一所巨宅。围墙上有

著琉璃的飞檐,虽然大部分都残缺了,但是余下来的,看得出曾经过细心的清理,在阳

光下,依然灿烂瑰丽。

而且,墙角上都有著象徵吉祥的兽类琉璃制品,一望而知,全是精品。

在大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石狮子的雕刻精妙处,都已经驳蚀了,但还是可以想像

当年的气派。

朱红色的大门,自然是新油漆的。门上的门神像上,镶著玻璃,因为那一对门神,

是明朝时杨柳青的作品,名贵非凡。门上的两只铜环,擦得铮亮,连著虎头,闪著一种

深紫色的光芒,那是上好的紫铜。

看到了门口这样的气派,原振侠几乎认为自己找错了地方。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才

发现在最不当眼的地方,钉著一块小铜牌,上面有“南越古旧物品买卖商店”的字样。

原振侠拿起铜环来,敲了几下。铜环十分精致,可以成为精巧的摆设,不太像是实

用的东西,所以原振侠敲得并不太重,唯恐损坏了它。

然后,他在门口等著,打量著,他发现大门上,少了一样东西。

通常,这样的巨宅,在大门上,应该有一块横匾的。匾上的题字,是表示主人身分

之用,例如“状元第”之类。可是在这两扇大门之上,却没有这块匾。

原振侠等了一会,正想再敲门时,中门旁的边门打了开来。一个看来有七十多岁的

老者,探出头来,只发出了“嗯”的一声。

原振侠道:“老先生,我是来见南越先生的。”

那老者是南越的两个仆人之一,他听了之后,仍然只发出了“嗯”的一声,来代替

他的问题。

原振侠又道:“有一点古董买卖上的事。”

那老者这才肯说话:“买,还是卖?”

原振侠不知道南越的脾气,是买进古董比卖出古董更有兴趣,因为其他古董商都是

相反的。他忙道:“是买,要买许多。”

老仆跟著南越久了,多少沾染了南越的一点怪脾气。一听说是来买古董的,眼睛向

上翻了翻,连“嗯”也懒得“嗯”了,只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原振侠跟他进去。

原振侠心中未免有点生气,心想一个古董商,摆出这样的架子来干甚么?

可是,当他走进了客厅之后,他也不禁傻了半天──整个宽敞的客厅,所有的陈设

,都使他像是回到了几百年之前。

一色的明式椅、几、架,所有的装饰品都是精品。墙上的字画,原振侠不是很懂,

但只是略作浏览,就看到了马远的山水,赵孟畹奶跗粒?湍咴屏值拇蠓?刑谩Ⅻbr>原振侠著实呆了好一会,弄不懂这个人是古董商,还是收藏家。

他四面看看,那老仆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问:“喝茶吗?”

原振侠忙道:“好,好,谢谢你!”

那老仆又翻著眼:“你喝茶的时候,可得小心点,我们老爷,是用真正万历的青花

瓷茶杯款客的。”

原振侠打了一个突,苦笑了一下:“那……就不必了,请问我甚么时候,可以见到

南越先生?”

那老仆自鼻子中发出了“哼”的一声响,原振侠也不知道他那一下“哼”是甚么意

思,那老仆自顾自走了出去。

反正客厅中可看的东西实在多,原振侠也不觉得时间难以打发。过了半小时之久,

才有一个六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那是南越的另一个仆人。

这个仆人的名字很俗,叫林阿生。但他也是一个古董的爱好者,而且,尤其对中国

、东方的古物,有相当认识。他自小就是南越的书僮,现在虽是主仆,但实际上是南越

的助手。

林阿生一进来,向原振侠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原振侠向紫檀雕花,镶著螺钿和自然山水图案的大理石椅子望了一眼。若单是椅子

,他倒也坐了,可是椅子上,全放著看来已经相当旧,但是刺绣的手工精美之极的垫子

他想起请客人喝茶用的,是明朝万历年间的青花瓷,这些垫子,不知是多么名贵的

古物,还是别去胡乱坐人家的好。

所以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阁下是南越先生?”

林阿生摇头:“不是,南先生是我主人,小名林阿生,阁下是──”

原振侠忙介绍了自己,林阿生“哦”地一声:“是,很有些医学界人士,喜欢古物

的。不知道原先生想要哪一方面的东西?收藏古物已有多久了?兴趣集中在那一个地区

的古物?还是用年代来区分,或者是专收小件的?”

那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原振侠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来买古董,还要有这

样的手续。他只好苦笑了一下:“并不是我要买甚么古董,而是……”

他把黄绢托他的事,讲了一遍。林阿生“啊”地一声:“原来是这样,主人说,他

对这一类买卖,没有甚么兴趣,还是委托别家吧!”

原振侠又呆了一呆。大生意上门,非但不欢迎,而且还拒绝,这种情形也十分罕见

不过既然林阿生这样说了,他自然不能硬要人家做生意,而且林阿生已经摆出了一

副送客的姿态。不过就此了事,他也无法向黄绢交代,是以他只好又道:“南越先生不

见顾客的吗?”

林阿生道:“当然,他不见对古物没有甚么认识的人,南先生是不会为了可以赚点

钱而浪费时间的!”

原振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他

提高了声音:“不是赚一点钱,而是可以有上千万美元的利润!”

林阿生瞪著眼:“先生,当一个人已经有了一千万的时候,再为了另外的一千万去

委曲自己,那实在是愚蠢不过的事,你说是不是?”

原振侠又呆了半晌,想想林阿生的话,也十分有理,想不出甚么话来反驳。他只好

叹了一声:“那我只好告辞了,对不起,打扰了!”

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会闹了个没趣。

在回家的途程上,想想刚才的经过,原振侠觉得,那简直可以当作奇闻来讲给别人

听。

回到家中之后,原振侠已决定忘记了这件事。他选了一张圣桑的钢琴协奏曲,整理

了几个垫子,准备躺下来,舒舒服服地,欣赏一下法国音乐大师节奏明快瑰丽的作品。

可是,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原振侠一拿起电话,就听到了黄绢的声音。

黄绢的声音低沉轻柔,十分动听。可是原振侠由于内心深处对她的特异感情,一听

到了她的声音,竟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好一会没有能发出声来。

直到黄绢问了好几遍,他才缓过气来答:“是我!”

在他作了回答之后,黄绢也停了片刻,才道:“我托你做的事──”

原振侠立时答:“我才从那古董店回来,没有见到那个叫南越的人,只见到了他的

一个助手。他助手说,对你的买卖,没有兴趣!”

原振侠预计,黄绢在听了自己这样的答覆之后,一定会十分惊讶,因为这毕竟是不

合常理的事。

可是黄绢的反应,却像是遭到了拒绝是很自然的事一样,一点也没有讶异,只是道

:“唉,是我不好,我忘记告诉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黄绢不觉得惊讶,原振侠却感到了奇怪。他勉强笑了一下:“忘记告诉我,在见这

个古董商之前,必须至少在古董知识方面,进修十年八年?”

黄绢“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十分动人。可是在这时候,原振侠却有一个强

烈的感觉,感到黄绢这时的视线,一定不是望著电话,而是望向别处的。

那是她心中有事情隐瞒著的一种习惯动作,就像是在录影带中曾见过两次的一样。

她笑著──笑声听起来也有做作的意味,原振侠心想:她究竟想要干甚么?她真正

的目的是甚么?

黄绢笑著道:“当然不必!这个古董商的脾气有点怪,但是他真正有好东西。我已

经打听过,上门去的人,会被问及对甚么有兴趣,你是怎么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