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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在普瑞斯特恩城堡的象牙和黄金的星球会所里,他的感知不再受阻。视觉变回了视觉,他看到了高高的镜子和彩色玻璃窗户,有机器人图书管理员站在图书馆的梯子上,装点着黄金的图书馆。声音又成了声音,他听到机器人秘书在路易丝·昆因斯的桌子上那备忘珠录入仪的手控键盘上敲打着。当他吮了一口机器人酒吧侍者递给他的科涅科上等白兰地时,味觉又恢复为了味觉。

他明白自己身处绝境,面对着他人生的选择。他故意忽略他的敌人,转而细细观察那机器人酒吧招待,它脸上刻着的永恒的微笑,经典的爱尔兰式微笑。

“谢谢。”佛雷说。

“我的荣幸,先生。”机器人回答,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暗示。

“好天气。”佛雷评价。

“总有什么地方是好日子的,先生。”机器人微笑。

“糟糕的日子。”佛雷说。

“总有什么地方是好日子的,先生。”机器人回应。

佛雷转向其他人。“那就是我,”他说,向机器人走过去,“那是我们所有人。我们胡扯些什么自由意志,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反应……在事先设定的条件下作出机械式的反应。于是……我到了这里,我在这里了,等着作出反应。按下按钮我就会跳起来。”他模仿机器人的腔调,“很荣幸为您服务,先生。”突然,他的音调开始嘲讽他们,“你们想要什么?”

他们因为各自的愿望心下惴惴。佛雷被烧过,打过,惩罚过……但他在他们所有人中掌握了控制权。

“我们要先把威胁条件说出来,”佛雷说,“如果我不答应就会被吊死、淹死、五马分尸、在地狱里受苦……什么?你们想要什么?”

“我要我的财产。”普瑞斯特恩冷冷地微笑着说。

“18磅多的派尔。行。你提供什么来交换?”

“我没有交换条件,先生。我要求的是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杨佑威和达根汉姆开始说话。佛雷让他们安静,“一次就按一个钮,先生们。现在普瑞斯特恩正试着要让我跳起来呢。”他转向普瑞斯特恩。“按得再用力些,血和金钱,或者找到另一个按钮。这个时刻你再为谁提要求?”

普瑞斯特恩抿紧嘴唇。“法律……”他开始说。

“什么?威胁吗?”佛雷大笑,“我能被任何事情威胁吗?别蠢了。用新年夜的时候对我说话的那种口气吧,普瑞斯特恩……决不仁慈,决不宽恕,从不虚伪。”

普瑞斯特恩躬了躬身,吸了口气,然后停止了微笑。“我提供给你权力,”他说,“做我的继承人,普瑞斯特恩企业的合伙人,家族和宗氏的首领权。”

“换派尔?”

“是。”

“你的意图被记录下来并且被拒绝了。”

“你会交出你的女儿吗?”

“奥丽维亚?”普瑞斯特恩窒息了,握紧他的拳头。

“是的,奥丽维亚。她在哪里?”

“你这人渣!”普瑞斯特恩大叫,“垃圾……公贼……你竟敢……”

“你会用你女儿交换派尔吗?”

“是的。”普瑞斯特恩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佛雷转向达根汉姆,“按下你的按钮,骷髅头。”他说。

“如果谈话在这种层面上进行的话……”达根汉姆断然说。

“它是的。没有仁慈。没有宽恕。没有伪善。你用什么交换?”

“光荣。”

“啊?”

“我们无法提供金钱或者权力。但我们可以给你光荣。格列·佛雷,把内部行星从毁灭中拯救出来的英雄。我们可以提供保证。我们可以清除你的犯罪记录,给你一个荣耀的名字,保证在光荣大厅里供上你的一个席位。”

“不,”杰丝贝拉·麦克昆尖锐地打断他。“别接受。如果你想做一个救世主,那就把秘密销毁吧。别把派尔交给任何人。”

“什么是派尔?”

“闭嘴!”达根汉姆断然说。

“那是单纯由思想驱动的热核爆炸……通过精神致动学。”杰丝贝拉说。

“什么思想?”

“任何人想让它爆炸,那欲望就会直接作用于它。如果没有被存在绝缘的ILI中,那爆炸就会带来临界质量。”

“我告诉你安静!”达根汉姆怒吼。

“如果大家和他都有交易的机会,那么我也有机会。”

“这比理想主义还理想主义。”

“我追求的就是理想。”

“相对于佛雷的秘密,”杨佑威喃喃,“我知道派尔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对着佛雷微笑。“夏菲尔德的法律助手偷听到了一点你们在老帕克的小讨论。我们知道太空思动的事。”

突如其来的肃静。

“太空思动。”达根汉姆大喊,“不可能。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我是当真的。佛雷证明了太空思动不是不可能的。他从外部卫星的攻击舰上思动六十万英里回到诺玛德号的残骸上。就如我所说的,这是比派尔重要得多的事情。我愿意先谈谈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在说他们要什么,”罗宾·威南斯布莉慢吞吞地说,“你想要什么,佛雷?”

“谢谢,”佛雷回答,“我想得到惩罚。”

“什么?”

“我想得到净化。”他用几近窒息的声音说。刺青开始浮现在他的脸上,“我想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想摆脱我背负的见鬼的十字架……这刺着我脊椎的痛苦……我想回到高弗瑞·马特尔。如果罪该如此我想做脑叶切除……而且我知道我是该的。我想——”

“你想逃跑,”达根汉姆插话,“无处可逃。”

“我想解脱!”

“没得谈!”杨佑威说,“你大脑里锁着的东西太有价值了,不能做脑叶切除。”

“我们超越了简单幼稚的罪恶和惩罚之类的事情。”达根汉姆附和。

“不,”罗宾反对,“一定有罪恶和宽恕。我们永远无法超越它。”

“利益和损失,罪恶和宽恕,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佛雷微笑,“你们太肯定了,太简单了,头脑简单。我是惟一一个持怀疑态度的人。让我们看看你们有多么肯定吧。普瑞斯特恩,你会把奥丽维亚交给我?交给我,对吗?你会把她交给法律吗?她是一个杀人犯。”

普瑞斯特恩努力想跳起来,但又跌回他的椅子里。

“一定要有宽恕,罗宾?你会宽恕奥丽维亚吗?她杀了你的母亲和姐妹。”

罗宾的脸涨红了,杨佑威试着要抗议。

“外部卫星没有派尔,佑威,夏菲尔德透露了这一点。那么你是否会用它来对付他们呢?你会把我的名字变成人人厌恶的名字?”

佛雷转向杰丝贝拉。“你会回到高弗瑞·马特尔去服完你的刑期吗?而你,达根汉姆,你会放弃她吗?让她走?”

他听着那些叫嚷和抗议,苦涩而压抑地观看着这混乱的局面。

“生活是简单的,”他说,“这个说法太简单了,不是吗?我需要景仰普瑞斯特恩的财产权益吗?星球的权利?杰丝贝拉的理想?达根汉姆的现实主义?罗宾的良心?按下按钮,看机器人的反应吧。但是我不是一个机器人。我是宇宙的畸形儿……一个思想的动物……我尝试着穿越这个困境找到我的道路。我要把派尔交给这个世界然后让它把世界毁了?我要把太空思动术教给全世界,然后让我们一个星系一个星系地散布到整个宇宙,撒播我们的畸形人吗?答案是什么?”

机器人酒吧招待响亮地跌倒了,它手上的各种玻璃杯被摔了出去。之后是一段有趣的寂静,达根汉姆咕哝:“妈的!我的辐射又把你的娃娃弄短路了,普瑞斯特恩。”

“回答是‘对’。”机器人挺清楚地说。

“什么?”佛雷问,退缩了。

“对于你问题的回答是‘是’。”

“谢谢。”佛雷说。

“我的荣幸,先生。”机器人回复,“一个人首先是社会的一员,然后才是一个独立个体。你必须依照社会的准则行动,不管它选了毁灭还是别的。”

“彻底故障,”达根汉姆不耐烦地说,“把它关上,普瑞斯特恩。”

“等等,”佛雷命令。他看着钢铁机器人脸上镂刻的露齿微笑,“但是社会也可以犯傻。多让人拿不定主意啊。你目睹了这次会议。”

“是的,先生,但是你必须教授,而不是指示。你必须教这个社会。”

“教他们太空思动?为什么?为什么去那些星星和星系?为什么?”

“因为你活着,先生。你也可能问:为什么要活?别问。活着就是。”

“真疯。”达根汉姆喃喃。

“但是好玩。”杨佑威喃喃。

“生活除了单纯地活着还有更多。”佛雷对机器人说。“那么自己把它找出来吧,先生。别因为你有疑问就让这个世界停下脚步。”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向前进呢?”

“因为你们都是不一样的。你。有些人一定要领导,希望其他人会跟上去。”

“谁领导?”

“那些必须要……驾驭别人、控制别人的人。”

“怪人。”

“你们都是怪人,先生。但是你总会有奇怪的念头的。生活就是异想天开。那是它的希望和光荣。”

“非常感谢你。”

“我的荣幸,先生。”

“你救了这一天。”

“总有什么地方是好日子的,先生。”机器人微笑。随后它嘶嘶作响,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然后垮掉了。

佛雷转向其他人。“那个东西是对的,”他说,“而你们是错的。我们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为这个世界作出抉择?让世界作出自己的抉择。我们是什么人物,可以对这个世界保守秘密?让这个世界知道真相而且为自己做出抉择。回老帕克去。”他思动了,他们跟随着。围成方形的警戒线还在那里,现在巨大的人群已经在那里聚集起来。有过多鲁莽好奇的人们思动到冒烟的残骸边上,警察设立了一个保护性的电磁感应隔离带让他们不能进入。即便如此,流浪儿、古董搜寻者和想思动进入残骸的不负责任的尝试者被感应地带烧灼才终于放弃,他们呱呱叫着表示抗议。

杨佑威发了一个信号,这个感应地带被关掉了。佛雷穿过火热的瓦砾到达大教堂15英尺高的东墙。他触摸那冒烟的石块,按压,撬起来。传出一声压抑的抱怨,3×5英尺的面积震动、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卡住了。佛雷抓紧它,把它拉出来。这个区域被整个撼动,随后被烤热的铰链拉垮了,石头的板壁崩溃了。

两个世纪以前,当有组织的宗教活动被取缔之后,所有传统的祈祷行为都被转入了地下。一些虔诚的人在老帕克教堂里建立了这个秘密的神龛,把它变成一个祭坛。十字架上的黄金依然闪烁着永恒信仰的光辉。在十字架的脚下放着ILI的小黑盒子。

“这是一个预兆吗?”佛雷气喘吁吁,“这是我想要的答案吗?”

没等任何人上前争夺,他就抢下了沉重的保险柜。他向教堂残存的台阶思动了一百码,面朝着第五大道。他在那里、在整个深远而宽广的浩大人群都可以看到的地方,打开了那个保险柜。

“佛雷!”达根汉姆大叫。

“看在上帝的份上,佛雷!”杨佑威喊。

佛雷取出一块派尔,碘水晶的颜色,香烟那么大……一磅固体的钚后同位素。

“派尔!”他对着群聚的民众大吼,“拿去!保留它!这是你们的未来。派尔!”他把这个金属块猛投入人群中,然后大喊,“旧金山。俄罗斯山丘站点。”

他从圣路易斯—丹佛思动到旧金山,抵达俄罗斯山丘站点,那里此时正下午四点,街头是熙熙攘攘的思动购物者。

“派尔!”佛雷吼叫,他的魔鬼面孔闪着血红的光,他像一个吓人的标志,“派尔。它是你们的。让他们告诉你们这是什么。挪姆①!”他对自己刚抵达的追随者喊,然后思动了。

【① 地名,位于西沃得半岛南侧海岬。】

现在在挪姆是午饭时间,正从锯木厂思动去到他们的牛排啤酒旁的伐木工们被那个老虎面孔的男人吓住了,那个人把一块碘水晶一样的金属猛掷到他们中间,用那种阴沟式的语言对他们喊:“派尔!你们听到我说话了吗,伙计?你听我一句,你们。别浪费时间猜疑了,你们。让他们告诉你们派尔的事情,没别的!”

对达根汉姆、杨佑威和其他思动着跟在他身后的人,他还是在几秒钟后对他们大喊:“东京。帝国站!”刹那之后,他消失了。

在东京,这是一个清新的,酒红色①的清晨,正是早上的高峰时间,在帝国站点的鲤鱼池旁边,成群乱挤乱转的人流被一个老虎面孔的武士惊呆了,他向他们扔出一块奇怪的金属和一个无法忘怀的告诫。

【① 酒红色指朝霞流溢的颜色。】

佛雷继续思动到曼谷,那里正下着倾盆大雨,然后是德里①(印度旧首都),那里正季风肆虐……他一直继续他疯狗般的行动。在曼谷是凌晨三点,夜总会和酒吧的人群正在关门前半小时痛饮,他们为佛雷的出现举起酒杯喝彩。在巴黎,然后在伦敦,那里是午夜,聚集在香榭丽舍大街和皮卡迪里广场②的人群因佛雷的出现和训诫而兴奋不已。

【① 印度城市,历史文化名城。1911年前为印度首都。】

【② 香榭丽舍大街是巴黎著名大道,皮卡迪里广场是伦敦有名的观光点。】

在50分钟内,佛雷引着他的追随者绕了世界四分之三圈,这才由着他们在伦敦赶上了他。他任由他们把自己打倒,从他的双臂下拿走那个惰性铅同位素保险柜,清点剩余的派尔的数量,然后把柜重重地关上。

“剩下的足够打一场战争。剩下的足够毁灭……灭绝……如果你敢的话。”他在哈哈大笑,在歇斯底里的胜利中嚷泣。“你意识到你干了什么吗,你这该死的杀手?”达根汉姆大喊。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

“9磅的派尔被洒在世界各地!一个想法我们就——我们如何才能在不告诉他们真相的前提下把它们弄回来呢?看在上帝面上,阿佑,把人群赶开。别让他们听到这个。”

“不可能。”

“那么让我们思动吧。”

“不,”佛雷吼叫,“让他们听到这些。让他们听到每一件事。”

“你精神失常了,伙计。你把一支上了子弹的枪交给了孩子。”

“别再把他们当孩子看,他们就不会像孩子一样行动了。你是个他妈的什么人要来扮演控制者的角色?把一切带到阳光下来。”佛雷野蛮地大笑,“我结束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星球会所里的会议。我公开了最后一个秘密……从现在起不再有秘密了……不再需要告诉孩子们什么是最好的做法……让他们都长大。到时候了。”

“主啊,他是疯了。”

“我疯了吗?我把生死交还给生生死死的人们。普通人被我们这样的驾驭者鞭打了太久了——我们这种不由自主的人——无法自制地攻击全世界的老虎男人。我们都是老虎,我们三个,但是我们是什么人物?仅仅因为我们的不由自主,难道就有资格为这个世界作出它自己的决定吗?让世界在生死之间作出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我们来负这个责任?”

“我们并非被强加上这样的重负,”杨佑威平静地说,“我们是被驱使的。我们不得不去背负起平常人逃避的责任。”

“那么让他们停止逃避。让他们停止把自己的责任和内疚扔给第一个上前去抢夺它的怪人。我们要永远为这个世界做替罪羊吗?”

“去你的!”达根汉姆愤怒了,“你难道不明白你不能相信大众吗?什么才对自己有好处,他们知道得还不够。”

“那么让他们学习,要么就死掉。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让我们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你想因为他们的无知而死去吗?你必须想办法让我们在不公开事件真相的前提下,把这些金属块都弄回来。”

“不,我相信他们。在我变成老虎之前,我是他们中的一个。如果他们都像我这样被现实踢醒,他们都会变得不寻常。”佛雷晃动身体,突然思动到维纳斯铜像的头顶上——皮卡迪里广场中心五十英尺高处。他很不稳当地在那里暂时立住脚,大声喊:“听我说,你们所有的人!听着,伙计们!要训话了我!听明白了,你们!”

一声咆哮回答了他。

“你们这些猪锣,你。你像猪一样发情,没别的。你身体里的东西多得要命,但你用得上的少得可怜。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们?你有一百万,却只花了几分钱。你有天分却总是想些傻事。你有一颗心却没有用来感觉。全都是,你们啊。每一个人……”

他被报以嘲笑。他继续以歇斯底里的热情继续说了以下的话:

“来一场战争让你献身。遭遇一次困境来让你思考。抓住一次挑战来让你伟大。剩下的时间你们会懒洋洋地坐着,你们。猪锣,你们!好吧,操你妈的!我向你们挑战!死掉或者伟大地活着。格列佛·佛雷,然后我让你们变成真正的人。我让你们变伟大。我给你们群星!”

他消失了。

他沿着宇宙时间的轴线思动到另一个空间,然后是另一个时间。他抵达了混沌。他在不稳定的超现在停留了片刻,然后又跌回到混沌。

“一定能成功,”他想,“一定要成功。”

他再次思动了,一支燃烧的枪从未知投进了未知,然后他又落回到混沌的空间和时间。他在“无处”迷路了。

“我相信,”他想,“我有信仰。”

他再次思动,再次失败。

“信仰什么?”他回答自己,“必须有什么让人去信仰。只需坚信,在什么地方一定有什么值得去信仰的东西。”

他最后一次思动。他愿意去相信,他坚信不疑。这种信仰的力量将他置身其间的超现在化为了现实。于是,随机的目的明确了……

现在:猎户座的瑞杰尔①,燃烧着蓝白色的光,距离地球五百四十光年,比太阳亮一万倍,像一个能量的大汽锅,周围环绕着二十七颗巨大的行星……佛雷悬挂着,在太空中又冻又窒息,和他所相信的这不可思议的宿命面面相对,但是这依然是难以想像的。他挂在宇宙中有那么一个令人盲目的片刻,无助,有趣,然后就像鳃类动物第一次跳出大海,在太古时代的海滩上喘不过气来。在地球上的生命的初晨历史。

【① 学名参宿七,是猎户座最亮的星。距离地球距离此处有误,根据《哥伦比亚百科全书》记录为接近1000光年。以下数据也来自同一资源。】

他再次宇宙思动了,把暂时的现在变成……

现在:天琴座的维加星①,距离地球二十六光年,它燃烧着比瑞杰尔更蓝的光,没有卫星,但是围绕着一群燃烧的彗星,它们气态的尾巴闪烁着越过蓝黑色的苍育……

【① 即织女星,为天琴座内的蓝色一等星,夜空中的第五亮星。】

然后再一次他变现在为现在:卡努帕斯①,像太阳一样黄,这颗巨星隆隆作响,在寂静的宇宙荒漠中,它终于被一个曾经一度有鳃的家伙②侵犯了。那家伙悬挂着,在一个宇宙的海滩上喘不过气来,比活着更接近死亡,比过去更接近未来,离这广阔世界的尽头只有十里格③。它为大量尘埃、陨星环绕着卡努帕斯形成的宽阔平坦的环带感到惊奇不已,这个环带就像土星周围的环一样,而且与土星轨道一样宽……

【① 老人星。为船底座α星,全星空第二亮星,星等—0.9,是颗黄色超巨星。老人星就是我国神话中的南极仙翁。星体周围有大量陨石和星尘形成宽阔星环。距离地球约100光年。】

【② 这里同前文出现过的比喻,佛雷的太空思动,就像一条鱼第一次跃上岸,从用鳃呼吸开始学习用肺呼吸所以人称指代都使用了“它”。】

【③ 这里也是比喻,典故可见第二部页首的诗歌。】

现在:金牛座的阿尔德巴兰①,一对姊妹星中的一个,怪异的红色星星。十六颗卫星以极高速度、椭圆形轨道环绕着它们旋涡状的父母星。他以不断增长的自信和信念推动自己穿越宇宙时间……

【① 毕宿五金牛座α星,明亮的红巨星,距离地球68光年,直径约为太阳的五十倍。毕宿五是一个双星系统,β星是一颗白矮星。所谓一对姐妹星中的一个即指双星系统的亮星。父母星,则指被卫星环绕的这一对姐妹星。】

现在:安塔瑞斯①,一颗巨大的红色一等星,和阿尔德巴兰一样有一颗伴星,距离地球二百五十光年,被二百五十颗与水星同等大小、气候状况如同伊甸园的小行星环绕……

【⑤ 心宿二,天蝎座α星,是颗红色的超巨星。关于心宿二距离地球的距离说法不一,较新的说法是520万光年,作者此处有误。也可能是原书的校对错误,因为出现250光年的说法的可能性很小。】

而最后……现在

他又回到了诺玛德号上。

格列佛·佛雷是我名,

塔拉是我的母星,

深深的宇宙是我的居所,

群星是我的归宿。

那姑娘,莫瑞亚(M♀ira),在诺玛德号上的工具舱里找到了他,他紧紧蜷缩成一个球,像个胎儿,他的面孔空洞,他的双眼因为非凡的天启而燃烧着。虽然这颗小行星很久以前就修补好了,密不透风,佛雷依然经历了多年前经历过的危险的诞生过程。

但是现在他睡着了,深思着,正在消化并且不停回味着他发现的宏大华丽和庄严。他从幻想中醒来,但依然发呆出神,从舱里飘浮出去,经过了莫瑞亚的身边也视而不见,从那个充满敬畏、立刻双膝跪倒的女孩身边飞掠而过。他漫游着穿过空荡荡的通道,然后又回到舱内的容器里。他再次蜷起身子,然后迷失了。

她碰了他一次,他一动不动。她叫出了刺在他面孔上的那个名字。他没有回答。她转身飞奔到小行星内部,乔瑟夫统治的神圣殿堂里。

“我丈夫回到我们这里来了。”莫瑞亚说。

“你丈夫?”

“那个差点把我们都毁灭的神人。”

乔瑟夫的面孔因为愤怒而阴沉了:

“他在哪儿?让我看看!”

“你不会伤害他吗?”

“有债还债。带我去。”

乔瑟夫跟着她进入诺玛德号上的舱房,专注地凝望着佛雷。他脸上的愤怒被好奇取代了。他碰了碰佛雷然后对他说话。没有反应。

“你不能惩罚他,”莫瑞亚说,“他就要死了。”

“不,”乔瑟夫平静地回答,“他在梦想。我,作为一个牧师,知道这些梦想。不久他就会醒来,把梦说给我们听。对他的人民,昭示他的思想。”

“然后你就要惩罚他了。”

他在舱外站定。那姑娘,莫瑞亚,沿着弯曲的走廊跑上去,过了一会儿,她带回装着温水的银脸盆和盛着食物的银托盘。她温柔地给佛雷擦洗身体,然后把那个托盘放在他身前。然后,她在乔瑟夫身边、在这世界的身边躺下……准备好,等待觉醒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