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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大火或瘟疫一开始的时候,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只要采取一点点正确的行动就能控制住局势,否则就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搞科学的伙计用指数方程来描述这个阶段,但没有数学知识一样能理解这一点。最重要的就是抢在失控之前作出早期判断,采取果断措施。老头子早已认清总统必须采取哪些措施——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封闭得梅因地区,击毙任何企图逃跑的人,无论逃跑者是一只狩猎小獚犬,还是一个拿着饼干桶的老奶奶。然后,让里面的人一个一个出来,脱掉他们的衣服,寻找寄生虫。与此同时,负责火箭的伙计们和太空站利用雷达识别新的着陆点,粉碎任何一次新的着陆行动。

向其他国家发出预警,寻求他们的帮助——现在不是为国际法的条文磨嘴皮的时候,这是为种族的生存与外层空间的入侵者作斗争。眼下,它们来自何方并不重要——无论是火星、金星、木星,或者干脆是太阳系以外。最重要的是击退入侵。

老头子解开了难题,分析了案情,仅用二十四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就获得了正确的答案。他能够以不熟悉的、难以置信的事实为基础,进行逻辑推理,就好像推理基础是习见习闻的寻常事一样。这就是他人所不及的才干。不算什么?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能够全心全意将这种推理方法付诸实施的人。只要面对与基本信条相冲突的事实,大多数人都会懵了头,思维停滞了。无论笨蛋还是自以为有高度文化教养的人,遇到这种情形以后都是相同的反应,只能吐出一句话:“我简直不敢相信。”

但老头子可不是这样——而且,总统一向听他的。

负责总统安全的秘情局警卫认真检查了我们,态度彬彬有礼。X光机发出“嘟嘟”的响声,我交出了手枪。虽然玛丽身上穿的衣服就连一张税单都藏不住,可她却是一座移动军火库:机器发出了四次“嘟嘟”声,外加一次像打隔的声音。老头子不等别人吩咐就交出了自己的手杖。我看出来了,他不想让自己的手杖通过X光检查。

我们的植入式通话器让他们很费了一番功夫。无论X光还是金属探测器都显示出了通话器,但这些警卫不可能给我们做外科手术。卫队长和总统秘书当即举行了一次会谈,最后认定,任何植入肌肤的东西都不能视为潜在的武器。

他们取了我们的指纹,留下了我们的视网膜照片,把我们领进接待室。老头子立刻被带走,单独晋见总统。

“不知为什么非得带上我们。”我对玛丽说,“我们知道的一切老头子都知道。”

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我们被带了进去。我发现自己太怯场了,脚下竟然绊了一下。老头子介绍我们时,我结结巴巴说了些什么。玛丽鞠了个躬。

总统说他很高兴接见我们,他面带微笑,就是你在立体电视节目中看到的那种笑容——让我们觉得见到我们他确实很高兴。我感到心里热呼呼的,不再觉得尴尬了。

我也不再担心了。总统将在老头子的帮助下采取行动,我们见到的令人厌恶、引起恐慌的东西将被彻底清除。

老头子命令我汇报在这次任务中我所做的一切,以及我的所见所闻。我言简意赅地做了汇报。

讲到枪杀巴恩斯的时候,我试图捕捉他的目光,可他没有任何表情——于是,我没有提老头子命令开枪射击的事,并清楚地说明我开枪是为了保护另一个特工——玛丽——因为我看到巴恩斯伸手去掏枪。老头子打断我的话:“完整地汇报。”

于是,我又说到老头子命令开枪。总统对老头子的纠正投去赞许的目光,这是他惟一流露出来的表情。我继续谈到寄生虫的事,我接着讲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让我停下来。

接着是玛丽汇报。她尴尬地试图向总统解释她为什么期待着常人的某种反应——然而麦可莱恩兄弟、警长和巴恩斯却没有出现这种反应。总统帮了她一把,对她温和地一笑,在保持坐姿不变的情况下向她微微一躬,道:“我亲爱的年轻女士,我完全相信。”

玛丽满脸通红,继续汇报。总统严肃地听着。她说完之后,他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一言不发,静静地坐了好几分钟。

他抬头对老头子说:“安德鲁,你的部门一直是无与伦比的。在历史的紧要关头,你们的报告至少两次打破了平衡。”

老头子哼了一声,“这么说,你的回答是‘不’。对吗?”

“我没有这样说。”

“你就要这样说了。”

总统耸耸肩,“我本来想建议你的这两位年轻人先出去一会儿,但眼下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安德鲁,你是一个天才,但即使是天才也会犯错误,比如劳累过度,丧失了判断力的时候。我不是天才,但我四十年前就学会了放松。你上次休假到现在有多久了?”

“让你的休假见鬼去吧!听我说,汤姆,我早就料到了;所以我才带来了证人。他们既没有吃药,也没有受人指使。把你的心理分析小组叫进来,看看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总统摇摇头,“你是不会把那些不堪一击的证人带来的。我相信,这种事情,你比我找来测试他们的任何人都聪明得多。就拿这个年轻人来说吧——为了保护你,他情愿冒接受谋杀指控的危险。你很能激起部属对你的忠诚啊,安德鲁。至于这位年轻女士,安德鲁,我不能根据一个女人的直觉发动一场战争。”

玛丽向前迈了一步,非常恳切地说道:“总统先生,我真的知道这种事,每次都知道。虽然我不能向你说明我是怎么知道的——可那些人绝不是正常的男人。”

总统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不和你争。可是,你没有考虑一种显而易见的解释——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是,呃,‘太监’。原凉我,小姐。人群中始终存在这种不幸的人。按照机遇法则,你一天之内碰到了四个。”

玛丽不吭声了,老头子却不然。“见鬼,汤姆——”我吓了一跳。这样跟总统说话可不行啊,“——你还在参议院调查委员会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我还是你主持的调查活动中的主要成员。你知道,如果这件事解释得通的话,用任何别的方法解释得通,我绝不会让你听这么一个童话故事。但事实不容忽视;他们必须被消灭,必须认真对待。那艘飞船到底是什么?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为什么连着陆点也靠近不了?”他抽出一张从贝塔太空站拍摄的照片,一下子捅到总统鼻子下面。

总统泰然自若。“噢,对,事实。安德鲁,你我向来热衷于事实,但除了你的部门,我还有几个别的情报来源。就拿这张照片来说——你打电话的时候非常强调这张照片。我已经查过了。根据当地法院的纪录,麦可莱恩农场的边界与这张照片上三角定位的经纬度完全相符。”总统抬起头来,“有一次我心不在焉地早拐了一个街口,竟然在自己住的地方迷了路。那个地方离你熟悉的地区很远,安德鲁。”

“汤姆——”

“怎么,安德鲁?”

“你没有跑到那儿亲自核对法院的地图吧?”

“当然没有。”

“感谢上帝——否则的话,你的肩胛骨中间此刻就会长着一个三磅重的像凉粉一样跳动的东西——上帝保佑美国!有一件事你可以肯定:那个法院书记员,或是你派去的任何人,此时此刻都被这种可恶、肮脏的寄生虫牢牢控制着。”老头子眼睛盯着天花板,“是啊,得梅因的警长、报社的编辑、交通调度员、警察,各行各业的关键人物都在场。汤姆,我不知道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东西,可它们对我们却了如指掌。没等我们获得真实情况,它们就控制了我们社会肌体的神经细胞——用假报告掩盖了真报告,用的就是它们对付巴恩斯的办法。总统先生,你必须立刻下令对整个地区进行最严格的检疫。没有别的办法!”

“巴恩斯,”总统轻声重复了一遍,似乎没听见老头子的其他话,“安德各,我本来希望不至于弄到这一步,可——”他停下来,按下办公桌上的一个键,“给我接得梅因的立体电视台,经理办公室。”

办公桌上的屏幕很快亮了。他按了另一个键,墙上的立体屏幕也亮了。我们看到的是几小时前曾经进去过的房间。

房间是越过一个男人的肩膀看到的。这个男人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巴恩斯。

也许是他的孪生兄弟。我要是杀了一个人,我自然认为他会老老实实当他的死人。我震惊不已,但我仍然相信自己——以及我的手枪。

屏幕上的人说:“你找我吗,总统先生?”听上去,他好像被这种殊荣惊呆了。

“对,谢谢。巴恩斯先生,你能认出这几个人吗?”

他看上去很惊讶,“恐怕不能。我该认出他们吗?”

老头子插话道:“让他把办公室的人都叫到镜头前来。”

总统有点疑惑,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巴恩斯”看起来有点不解,但也照办了。他们走进来,多数是女孩子,我认出了坐在经理办公室门外的那个秘书。他们当中有人尖叫起来:“哇——是总统。”传来一片嗡嗡的交头接耳声。

没有人认出我们——没有认出老头子和我不足为奇,但玛丽的外表和在那间办公室时是一样的,我敢断定,她的外表会给任何见过她的女人留下深刻印象。

但我注意到一件事——他们所有人的肩膀都是圆滚滚的。

总统陪我们走出来。他揽着老头子的肩膀说:“休假吧,安德鲁,我是认真的。”他的脸上露出了大家熟悉的笑容,“共和党是不会倒台的——瞧我的吧。尽管提心吊胆,但我还是可以坚持到你回来的时候。”

十分钟后,我们站在罗克溪平台上。老头子萎靡不振,第一次显得老态龙钟。“现在怎么办,老板?”

“啊?对你们俩来说,没事了。放假。”

“我倒是想再看看巴恩斯的办公室。”

“不要接近那个地方。不要去衣阿华。这是命令。”

“嗯——你打算干什么,我能问问吗?”

“总统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要去佛罗里达,躺在阳光下,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如果你还有点脑子的话,你也会和我一样。享受的时间不多了,真见鬼。”

他挺起身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我转身要对玛丽说话,可她已经走了。老头子的提议听上去很不错。我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这样的念头:只要跟她在一起,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也没有那么糟糕。

我飞快地四周扫视了一下,没有看见她。我跑向前去,赶上老头子。“请原谅,老板。玛丽去哪儿了?”

“呵?放假了,毫无疑问。不要骚扰她。”

我正要通过部门的线路与她联系,突然想到我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她的代码和身份号码。我想通过描述她的特征来找她,可这太愚蠢了。只有通过化装整容部门的档案才能知道一个特工原先的模样——而他们是不会告诉你的。对她,我只知道她两次出现时都是红头发,至少有一次是自愿选择的。这一点很对我的胃口。我觉得,她就是所谓“男人们争斗的原因”。真想把这句话作为查询条件!

我没有那样做,只找了间过夜的房间。找到房间后我想,为什么不离开首都回我自己的公寓去呢?随后又想,那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是不是还在我的公寓里。我又想,那金发女郎到底是谁?接着我就睡着了。

天擦黑的时候,我醒了。这房间有一扇真正的窗子——部门发放的报酬很优厚,因此我多少可以奢侈点。我眺望窗外,入夜的首都充满生机。河流拐了一个大弯,绕过纪念碑。正值夏日,他们在华盛顿特区的水面上增加了荧光灯,这条河于是成了一条蜿蜒的玫瑰色、琥珀色和艳绿色的彩带,像燃烧的火焰,十分耀眼。小小的游船在五光十色的水面上穿行。我敢断言,每条船上都少不了正在寻欢作乐的狗男女。

陆地上,夹杂在古老建筑中,水泡般的圆形屋顶灯火辉煌,城市看上去就像色彩艳丽的人间仙境。整个地区好似一篮子复活节彩蛋——一片从内部燃亮的复活节彩蛋。

由于工作关系,我常看首都的夜景。虽然我喜欢这地方,但以往并没有多想。而今晚,我却产生了一种良辰难再的感觉。这里太美了,美得让人心疼。但让我喉头哽咽的并不是这座城市的美,而是我知道,在这灿烂的灯光之下,活生生的人们本分地工作、做爱或争吵,无论什么适合他们……只要觉得高兴就去做。正如人们所说的: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家园里安居乐业,没有人能让他们感到害怕。

我想着这些性情温和、心地善良的人们(偶尔也会碰到一个卑鄙家伙),我又想着他们每个人后颈下面都垂着一个灰色的鼻涕虫,摆弄着他们的身体四肢,让他们说出鼻涕虫想让他们说的话,去鼻涕虫想让他们去的地方。

真是地狱的景象啊。

我在心底郑重发誓:如果寄生虫赢了,我绝不苟且偷生,宁死也不会让一个那种东西像控制巴恩斯那样控制我。对于一个特工来说,死是非常简单的,只要咬一下手指甲——如果你的手不幸掉了,还有另外几种方法。专业问题上,老头子安排得十分周到。

但是我知道,老头子并没有为我所设想的情况作出任何安排。让下面这些普通人感到安全,情况恶化的时候不要跑出来碰上它们——这是老头子的职责,也是我的职责。

我转身离开窗口。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认定自己需要的是找个伴儿。房间里有“陪伴公司”和“模特代理商”目录,这些目录几乎所有大饭店都有。我用拇指翻了一下,看了一遍上面的姑娘,随后“啪”的一声合上。我不想随便找个一起狂欢的姑娘;我只想找一个特定的姑娘——可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总是带着一瓶“时光延长”片。绝大多数特工都随身带着它,因为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碰上紧要关头。这种情况下,吃片药可以帮助你挺过去,虽然反对者的宣传很恐怖,但时光延长片并不上瘾,和原先的印度大麻不同。

那些纯粹派肯定会说我上瘾了,因为我已经养成了不时吃几片的习惯,这样能使二十四小时的休假感觉起来像一周。我承认我喜欢那种温和的欣快感。其实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它的主要功能是把你的主观时间延长十倍以上——把你的时间更精细地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所以在同样的时段内,你过的时间更长。

这有什么错吗?当然,我知道那个吓人的故事:一个人由于不断服用这种药物,在日历上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衰老致死。但我只是偶尔服用。

也许我们都应该效仿他的这种做法。他度过了漫长而幸福的一生——肯定是幸福的——最后死的时候也很幸福。太阳只升起三十次有什么关系?这种事难道还有既定规则、有记分员不成?

我坐在那里,注视着药瓶,这些药片估计能让我心满意足地兴奋上至少两“年”。如果我愿意的话,我会爬进我的洞里,在身后关上洞口。

我拿出两片药,倒了一杯水。随后,我又小心翼翼地把药片放回瓶子,带上手枪和电话,离开旅馆,直奔国会图书馆。

去国会图书馆的路上,我在一家餐馆停下来随便吃了点东西,看了新闻。没有衣阿华的新闻,衣阿华什么时候出过新闻?

在图书馆,我找到了总目录,戴上眼罩,开始查询参考资料。从《飞碟》到《飞盘》,接着是《碟》、《天光》、《火球》、《生命起源的宇宙扩散论》,还有二十多种我瞎猜的、稀奇古怪的分类文献。我需要一个类似盖革计数器①的东西来告诉我哪些是有用的,哪些不是,特别是我所检索的关键词意思太宽泛,又没有明确分类——我只知道它的类别介于《伊索寓言》和失落大陆的神话之间。

①德国物理学家汉斯·盖革(1882~1945)发明的用于探侧单个α粒子和其他电离辐射的探测器。

一小时后,我还是找到了二十多种选择卡片。我把卡片递给柜台后的一个清纯女子,等她把卡片输入读卡机。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要的胶片,大部分都在使用中。剩下的会送到9-A阅览室。请走南面的自动扶梯。”

9-A阅览室只有一个读者。我走进去的时候她抬起头来,道:“噢!色狼亲自来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敢发誓,我没留下任何线索。”

我说:“你好,玛丽。”

“你好,”她说,“再见。巴吉斯小姐仍然不愿意,而且我有工作要做。”

我有点生气。“听着,你这个自负的小人。虽然你会觉得很奇怪,但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你那无疑是漂亮、雪白的肉体的。我偶尔也做一点工作,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如果你能耐住性子忍受我一会儿,我的胶片一到,我立刻离开这里,再找一间阅览室——一间男人专用的。”

她没有反唇相讥,变得温和了许多,这证明她比我更有绅士风度。“对不起,萨姆。一个女人成千上万次听到同一个话题,她就会渐渐以为根本不可能有其他话题。坐下吧。”

“不,”我回答说,“谢谢,不过我要把我的胶片拿到一个没有人的阅览室。我确实想干工作。”

“留下,”她坚持道,“读读墙上的规定。如果把胶片转到其他房间,你不仅会让分拣器弄坏十几个显示器,还会让文献部主任精神崩溃。”

“我读完这些资料再送回来。”

她拉着我的胳膊,我感到了一丝暖流。“留下吧,萨姆。对不起。”

我坐下了,对她笑道:“现在,谁也不可能劝我再离开了。我没想到会在这儿找到你,可既然找到了,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视线,除非你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住址,还有你的头发的真实颜色。”

“色狼。”她温柔地说,鼻子抽动了一下,“这些事,你永远别想知道。”她夸张地一扭头,重新盯着她的阅读机,不再理我了,可是我看得出来,她并没有不高兴。

传送管道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我的胶片放进了篮子里。我把胶片拿起来,摆在另一台机器旁的桌子上。其中一盘胶片滚到了玛丽那堆胶片上,把她的胶片撞翻了。玛丽抬起头。

我捡起我认为是我的那一盘,瞟了一眼——拿错了。胶片这一面都一样,不同的只有序号和供分拣器辨识的点阵。我翻过来,读了标签,放在我的那一摞上。

“嘿!”玛丽说,“那是我的。”

“瞎子才这么想呢。”我彬彬有礼地说。

“就是我的——标签对着我的时候,我看见了。这一卷我正要看。”

我就算再笨,迟早也会看出来。玛丽是不会来这儿研究中世纪鞋袜史的。我拿起三四卷她的胶片,看了标签。“这么说,我要找的都在你这儿。”我说,“但你的工作做得不彻底啊,我找到了一些你没有找到的。”我把我找到的递给她。

玛丽看了一下,然后把所有胶片堆成一堆。“我们俩一人一半,还是每个人都统统看一遍?”

“一人一半,先把没用的剔出去,剩余部分我们俩都读。”我说,“咱们开始吧。”

即使我已经看见了可怜的巴恩斯背上的寄生虫,即使老头子已经郑重地断定一个“飞碟”着陆了,但我还是没想到,竟然能在一家公共图书馆里找到这么多证据。该死的迪格比和他的评估公式!迪格比本质上是一个floccinaucinihilipilificator①。——这可是一个价值八美元的单词,意思是一个毫无价值的混蛋,把他那张臭嘴没亲口咬过的任何东西都视为不存在。

①这是作者杜撰的一个词,读下去就知道该词的意思了。

证据是毋庸置疑的;来自外太空的飞船曾经到访过地球,不止一次,而是很多次。

许多记录的日期远在人类实现太空旅行之前;有些甚至记录于十七世纪——还有更早的。但是,那个时代的“科学”就是亚里士多德,想认真评价那时的报告的质量几乎是不可能的。第一批系统的数据源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到五十年代之间的美国。第二批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大部分来自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因为没有我们的特工的直接证据来佐证,这些报告很难评价。

我注意到一些情况,开始摘录日期。空中奇怪物体出现的周期大约为三十年。我记下了这个周期,统计分析专家也许能悟出点什么——如果我把这些告诉老头子,他就能运用他那个活像能预言未来的水晶球似的大脑,从中看出点什么道道来。

“飞碟”与“神秘失踪”现象密切相关,至少有三份文件能充分证明,飞行员追踪“飞碟”的时候,既没有在任何地方着陆,也没有在任何地方坠毁。官方把此类事件归结为在荒无人烟的旷野坠毁,没有找到——这是一种“轻松略过”或“愉快跳过”式的解释。

我产生了一种看似不可能的直觉,想看看神秘失踪现象是否也存在一个三十年周期。如果确实如此,那么这种周期是否与空中不明物体出现的周期相符?粗看起来,似乎是这样,但是我不敢肯定——数据太多,但周期波动不明显。每年都有许多人由于其他原因而失踪,从健忘症到和丈母娘闹翻了,原因不一而足,林林总总。

好在最重要的记录记录了相当长的时间段。我记下来,以便专业分析人员使用。

我没费多大劲就看出来了,好几组报告似乎存在地理方面、甚至政治方面的共性。我思考着一种假设情形:站在入侵者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假如你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搜索,你会花费同样的功夫来研究所有的情况,还是会选择一块看起来有意思(不管有意思与否的标准是什么)的区域进行研究?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一点上?

这仅仅是一种猜测。我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有必要的话,熬一个通宵也要完成分析。

玛丽和我整晚也没有说上三句话。最后,我们站起来,伸伸懒腰,我借给玛丽一些零钱,支付她从机器里摘下的一卷卷记录,(女人为什么都不带零钱呢?)同时拔下我机器的插头。“有什么想法?”我问道。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麻雀,筑起了一个挺不错的鸟巢,却发现鸟巢竟然暴露在倾盆大雨之中。”

我接着背诵那首古老的歌谣。“我们会覆辙重蹈——不愿意学习,又在大雨之中重新筑巢。”

“哦,不!萨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马上。一定得让总统相信。我已经看出头绪了;它们这次进来以后不打算走了,是要留下的。”

“有可能。其实,我也觉得它们的目的是留下。”

“那么我们该做些什么?”

“宝贝,你很快就会知道,在盲人国里,独眼龙也要担当大任的。”

“别玩世不恭了,我们没时间了。”

“对,没时间了。打起精神,咱们离开这里。”

黎明时分,我们离开了图书馆,偌大个图书馆几乎空无一人。我说:“我看——咱们俩弄上一桶啤酒,带到我旅馆的房间里,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

她摇摇头,“不去你的旅馆房间。”

“见鬼,这是工作。”

“咱们回我的公寓。离这儿只有几百英里。在我家里,我还能给你做早饭。”

“这是整个晚上我听到的最好的提议。可我是认真的——为什么不去旅馆?我们可以在旅馆吃早饭,省下半小时的旅行时间。”

“你不想去我的公寓吗?我不会咬你的。”

“我倒是希望你咬我——这样我就可以咬你了。不,我只是在想,你的态度为什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嗯——也许我想让你看看我在床的四周精心设下的熊陷阱;要不就是我想向你显示一下我的烹调手艺。”她的脸上笑出了酒窝。

我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去了她的公寓。

我们进入她的公寓之后,她让我站在那儿,而她则小心翼翼地搜遍整个公寓,这才走过来对我说:“转过身去。我想摸摸你的背。”

“为什……”

“转身!”

我闭上嘴巴,转过身去。她仔细地把我的后背摸了个遍,然后说:“现在你可以摸我的背了。”

“太好了!”嘴里说着玩笑话,手下摸得其实很认真。我明白她的意图。她衣服下面只有姑娘——姑娘,加上各种各样致命的硬件。

她转过身来,深深喘出一口气。“这就是我不愿意去你旅馆房间的原因。现在我们安全了。自从看见电视台经理背上那玩意儿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到我们是安全的。这间公寓是密封的。我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关掉空气,把它彻底密封,跟金库一样严实。”

“空调怎么样?那种东西能从空调通风口进来吗?”

“可能——但我没有打开空调系统,只开了一个备用气瓶。不管它了;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说就吃玛丽自己,就着莴苣和烤面包,但还是不说为好。“能有两磅牛排吗?热乎的。”

我们俩分吃了一块5磅重的牛排。我发誓,我只吃了一少半。我们一边嚼着牛排一边看新闻报道。依然没有衣阿华的消息。

我没有看到熊陷阱;她锁上了卧室的房门。这我知道,因为我试过。三小时后她叫醒了我,我们吃了早餐,接着点上香烟,我伸手打开新闻频道。电视台在集中报道各州进入“美国小姐”决赛的人选。通常情况下,我会看得饶有兴趣。但今天,这种报道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因为这些小姐没有一个圆肩膀,她们参赛时的服装也不可能掩盖比蚊子叮咬的疙瘩更大的包。

我说:“现在干什么?”

玛丽说:“我们得把我们发掘出来的事实组织好,让总统认真看一下。应该在全国范围内采取行动——真该在全球采取行动。”

“怎么采取?”

“我们得再见他一面。”

我又说:“怎么见?”

她也不知道。

我说:“我们只有一个办法——经官方渠道。通过老头子。”

我连通了电话,用了我们两人的密码,这样玛丽也可以听见。我立刻听到:“副主任奥德菲尔德,代表老头子。他不在。说吧。”

“只能对老头子说。”

短暂的停顿,随后:“你们两人目前手头都没有工作,是公事还是私事?”

“噢,我想你会称之为私事。”

“好吧,只要不是公事,我不能给你接通老头子。所有公事都由我来处理。说还是不说?”

我向他表示感谢,趁我还没骂人赶快挂断了。随后我又输入一个密码。除了正常线路,老头子还有一个特号,即使他在棺材里,这个号码也能保证把他唤醒。可要是哪个特工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使用这条线路,此人就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了。五年中我从来没用过这个号码。

他大发雷霆,破口大骂。

“老板,”我说,“关于衣阿华的问题——”

骂声立即中断,“怎么了?”

“玛丽和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从档案中找到了以往的数据。我们想和你谈谈。”

那些亵渎神明的语言又来了。他要我做成要点,交上去完事,等上头分析;随后又说要把我的耳朵煎了做成三明治。

“老板!”我严厉地说道。

“啊?”

“如果你可以撒手不管,我们也可以。玛丽和我现在就向部门辞职——正式辞职。”

玛丽的眉毛扬了起来,但她什么都没说。长时间的沉默。我还以为他切断了线路,接着他以疲倦、认输的语气道:“帕姆格雷德旅馆,北迈阿密海滩。肤色倒数第三黑的,就是我。”

“马上就到。”我叫了出租车,我们上了屋顶。我让出租车司机拐到海面上,逃避卡罗来纳州的车速监视;我们省了不少时间。

老头子确实晒黑了。我们汇报的时候,他躺在那里,让沙子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看上去闷闷不乐。

我们谈到三十年轮回时,他猛地抬起头来,但还是让我继续说下去;说到这一周期有可能与失踪现象的周期重合时,他让我停下,给部门打了个电话。“给我接分析室。喂——彼得吗?我是老板。我想要从1800年以来没有查明原因的失踪现象曲线图,包括次数。啊?当然是人——你以为我要的是弹簧锁的钥匙吗?剔除原因已知的案子,也不要比较有把握的,以图表形式交给我。什么时候?我两个小时前就要;你还等什么?”

他挂断电话后,挣扎着站起来,让我把手杖递给他。他说:“好,回去工作。这儿没有设备。”

“去白宫?”玛丽迫不及待地问。

“啊?成熟点吧。你们俩找到的东西根本改变不了总统的想法。”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别吱声,除非真有什么聪明点子。”

老头子有一辆车,当然是由我来开回去。转过街区交通灯之后,我说:“老板,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说服总统,前提是你得让他有点耐性。”

他哼了一声,“是这样的,”我继续说道,“派出两个特工,我和另外一个。另一个特工带上一台便携摄像机,把这台摄像机一直对准我。你让总统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

“假如什么也不会发生呢?”

“我要促使它发生。首先,我要去飞船着陆的地方,强行进入。我们要拍摄真实飞船的近距离照片,直接传到白宫。然后,我打算回到巴恩斯的办公室,调查那些圆肩膀。我要在摄像机前撕开它们的衬衣。相当于用一把大铁锤把所有伪装砸个粉碎,没有什么更精巧的手段了。”

“你知道吗?你的生存机会跟一只参加猫聚会的老鼠差不多大。”

“这倒不一定。依我之见,那些东西并没有超人的力量。我敢说,它们有很大的局限,只能做它们所寄生的人能做的事——或许连这个都做不到。我没打算当烈士。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把照片传给你,清晰的照片。”

“嗯——”

“也许能行,”玛丽插话说,“我当那另一个特工,我能——”

老头子和我同时说,“不行。”——随后我的脸红了,因为我无权这么说。玛丽接着说道:“我要说的是,我是最适当的人选。因为我,嗯,我能认出被寄生虫附体的人,这是我的天赋。”

“不行,”老头子重复说,“这没有必要。他要去的地方,那些人早已被寄生虫控制了——在没有证明之前,只能先假定是这样。除此之外,你留下还有别的工作。”

她应该保持沉默,但这一次她没有。“还有什么工作?这件事是最重要的。”

老头子没有训斥她,平静地说道:“是另一项重要工作。一旦我能让总统相信问题的严重性,我就打算让你去做他的保镖。”

“哦,”她考虑了一下,回答说,“嗯,老板——”

“怎么?”

“我不能肯定我能不能认出一个被寄生虫控制的女人。我没有,呃,这方面的才能。”

“好办,把他的女秘书全部赶走。提一个能难住我的问题吧。玛丽——你也得监视他。他是个男人。”

她认真想了想,“假如我发现寄生虫控制了他,那该怎么办?”

“你采取必要的措施,副总统接替他的职务,你因叛国罪被枪决。就这么简单。现在说说这项任务。我们派贾维斯带着摄像机去,我想我还得把戴维森也派去,作为后备杀手。贾维斯为你拍照的时候,戴维森可以监视贾维斯——而你尽可能分点心思瞄着戴维森。一个连环套。”

“你觉得这个办法行得通?”

“不——但是,任何计划总比没有计划强。也许这能引发出来一点什么。”

贾维斯、戴维森和我向衣阿华进发,老头子则回华盛顿。他带着玛丽一起去了。分手时,她把我推到墙角,两手揪住我的耳朵,用劲吻了我,说:“萨姆——尽一切可能回来。”

我冲动不已,感觉就像十五岁。我想这是第二次童年。

戴维森把车开到我上次找到桥的地方。我负责指点方向,摊开一幅大比例军用地图,地图上用大头针标明真正的飞船着陆的确切地点。那座桥依然矗立在那里,成了清晰明了的参照点。我们在现场以东五分之一英里的地方下了公路,穿过灌木丛,来到现场。没有人阻拦我们。

应该这样说——几乎到了现场。我们穿过经过大火焚烧的土地,然后决定下车步行。空间站拍摄的照片所显示的现场就在大火烧过的区域之内——这里没有“飞碟”。如果换一个比我更好的侦探,说不定还能看出这里曾经是一个飞碟的着陆点。即使着陆留下了任何痕迹,也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贾维斯把所有情况都拍下来了,但我知道,鼻涕虫这一轮又赢了。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我们碰上了一个老农民。我们按照指示,与他谨慎地保持一段距离,尽管他看上去没什么威胁。

“火势不小啊。”我说着,闪到一旁。

“确实不小。”他悲哀地说,“烧死了我两头最好的奶牛,可怜的牲口。你们是记者吗?”

“对,”我说,“被派出来碰碰运气的。”我真希望玛丽在身边。有她帮助,我就拿得稳了。这个人说不定天生就是这么一副圆滚滚的肩膀。从另一方面讲,假如老头子关于飞船的说法是正确的——肯定是正确的,那么,这个看似天真的乡巴佬一定会知道。这就是说,他在掩盖真相。因此,他准是个被附体者。

我认为我必须这么做。要想抓住一个活着的鼻涕虫,并把照片通过线路传到白宫。在这里抓住的可能性远比在人群中抓住一个大得多。我向我的同伴使了个眼色;他们俩都很警觉,贾维斯开始拍摄了。

老农民转身正要走,我绊倒了他。他面朝下倒在地上,我像猴子一样骑在他的背上、扯开他的衬衣。贾维斯拍摄近镜头;戴维森也过来掩护。没等他喘过气来,我已经亮出了他的肩膀。

肩膀上光光的,和我的肩膀一样干净,没有寄生虫,没有寄生虫的任何痕迹。他身上其他地方也没有,我放他站起来前就仔细看过了。

我扶他站起来,掸去他身上的土。他衣服上沾满了灰烬,我的也是一样。“真是太对不起了。”我说,“我完全弄错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小——”看来他一时找不到一个适合我的词。他看着我们几个,嘴唇也在颤抖,“我要让法律制裁你们。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的话,非亲手收拾你们三个不可。”

“相信我吧,老前辈,这是个误会。”

“误会!”他的脸一皱,我以为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我从奥马哈回来,发现我的家被烧掉了,我的牲口有一半都不见了,哪儿也找不到我女婿。我出来想瞧瞧为什么陌生人在我的土地上四处转悠,却差点被打个半死。误会!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想我能够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但我没有那样做。我确实想补偿刚才让他丢面子的事,可他把我给他的钱摔在地上。我们夹着尾巴逃跑了。

我们回到车上向前开,这时戴维森问我:“你和老头子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我会犯错误。”我怒不可遏地说,“可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老头子犯过错误?”

“嗯……没有。从来没有。下面去哪儿?”

“直接去得梅因电视台。这一次绝对不会错的。”

“不管怎么说,”贾维斯说,“我从头到尾都拍下来了。”

我没有答话。

进入得梅因收费站的入口处。我把钱递过去的时候,收费人员居然有点犹豫。他膘了一眼笔记本,又看了看我们的车牌。“警长在找这辆车。”他说,“靠右停下。”他没有升起栏杆。

“好,靠右。”我说,把车子倒了大约三十英尺,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栏杆又粗又结实。幸好部门的车是加强型的,发动机功率也大,冲过去之后我也没有放慢速度。

“这,”戴维森迷迷瞪瞪地说,“可真有意思。你还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别再唠叨了。”我严厉地说道,“就算我头脑发热,可我仍然是负责人。听着,你们俩:就算死在这儿,我们也得把那些照片拍到手。”

“听你的,头儿。”

我把追捕者远远甩在后面。来到电视台前,我猛地停下车子,我们一拥而出。这时用不上“查理叔叔”那套委婉手法——我们冲进第一个开着门的电梯,按了顶楼的按钮——巴恩斯就在这一层。到了顶楼之后,我让电梯的门开着,希望等会儿还用得上。

我们走进外间办公室,接待员想拦住我们,但我们一把推开她,直接进去了。姑娘们全都惊讶地抬起头来。我径直走到巴恩斯里间办公室的房门,想把门打开,可门上了锁。我转身对他的秘书说:“巴恩斯在哪儿?”

“请问你是谁?”她彬彬有礼地问。

我低头看她毛衣的肩膀部位是否合身。鼓起来了。老天在上,我心里想,就是她。我杀巴恩斯那次,她也在这里。

我一弯腰,一把拉起她的毛衣。

我是正确的。我不可能弄错。这是第二次,我眼睁睁地看着寄生虫鼓起的一块生肉。

我想呕吐,可我太忙了。她又是挣扎,又是抓挠,还想咬我。我以柔道手法砍在她脖子的侧面,手差点没碰到那令人厌恶的东西。我用三根手指狠狠朝她胃部戳了一下,一个大背挎把她摔倒在地。“贾维斯,”我喊道,“近镜头。”

那傻瓜拼命拨弄着他的设备,他弯着腰,我与摄像头之间是他的大屁股。他直起身子。“完蛋了。”他说,“烧了一个管子。”

“换一个——快点!”

一个速记员在房间另一边站起来,开枪了。不是对着我,也不是对着贾维斯,她打的是摄像机——射中了。戴维森和我同时开枪撂倒了她。似乎是一个信号,大约六个人猛地扑倒了戴维森。他们看来没有枪,赤手空拳扑倒了他。

我仍然紧紧按住那个秘书,一边开枪射击。我用眼角余光一瞟,扭头看到了巴恩斯——“巴恩斯”第二——站在他的门口。我射穿了他的胸膛,以确保射中鼻涕虫,我知道那东西就在他背上。我转过身,面对屠杀场面。

戴维森又站了起来。一个女孩向他爬过去;她好像受伤了。他对准她的面部开了一枪,她停了下来。他的下一颗子弹从我耳边掠过。我扭头一看,说:“谢谢!咱们离开这里。贾维斯——快!”

电梯仍然开着,我们冲了进去,我还拖着巴恩斯的秘书。我关上了电梯门,按下电钮。戴维森浑身颤抖,贾维斯脸色苍白。“振作起来,”我说,“你们没有向人开枪,你们是在向东西开枪。就像这个。”我把那姑娘的身体抬起来,低头看着她的后背。

这一看我差点没倒下。我的标本,就是我曾一直抓着、并想连寄主一同带回去的活体不见了。大概是在骚乱过程中滑落到了地板上。“贾维斯,”我说,“你在上头粘上什么东西没有?”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我也没说话,戴维森也是。那姑娘的背上覆盖着一层红色的疹子,像是成百上千的大头针针尖,就在那东西曾经依附的部位。我拉下她的毛衣,把她放在地板上,靠着电梯壁。她依然不省人事,好像要永远保持这种状态。我们到达底层时把她留在了电梯里。很明显,没有人注意到上面发生的事。我们穿过大厅走到街上,没有听到叫喊声。

我们的车还停在那里,一个警察脚踩在保险杠上,正在开罚单。我们上车的时候,他把罚单递给我。“你知道,这儿不能停车,老兄。”他以责备的口吻说道。

我说了声“对不起”,签了他的罚单。这是最安全、最快捷的方法。然后我开足马力把车子开过路沿,尽量避开拥挤的交通,直接从市区的大街上腾空而起。我在想,那警察是不是把这个也填在了罚单上。车子升到一定高度后,我这才想起更换车牌和识别代码。老头子把一切都考虑到了。

可当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并不赞赏我的做法。我在路上就向他汇报,但他打断了我,命令我们直接回部门办公室。玛丽和他都在那儿。我一看就明白了:如果老头子说服了总统,她就会留在那里了。

他让我讲述所发生的情况,不时哼一声。“你看到了多少?”我说完后问他。

“你撞断收费站的栏杆时,信号发送就中断了。”他告诉我,“不能说总统被他看到的情况打动了。”

“我想也不会。”

“其实,他让我开除你。”

我僵住了。我已经准备主动辞职,可这仍然让我大吃一惊。“我非常愿——”我开始说道。

“你冷静点!”老头子严厉地说,“我跟他说了,他可以开除我,但他不能开除我的部下。你是个顶呱呱的笨蛋。”接着,他更平静地说道,“但不能轻饶了你。”

“谢谢。”

玛丽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我一直想捕捉她的目光,但什么也看不出来。现在,她在贾维斯椅子后面停下——给老头子比了个手势,就像当初见到巴恩斯时那样,拇指朝下。

我用手枪击中了贾维斯脑袋的侧面,他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往后站,戴维森!”老头子厉声说道,他抽出自己的枪,对准戴维森的胸膛。“玛丽,他怎么样?”

“他没问题。”

“他呢?”

“萨姆也没问题。”

老头子的目光打量着我们,我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你们俩都把衬衣脱下来。”他暴躁地说。

我们都脱下了衬衣——玛丽对我们俩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开始想,如果鼻涕虫寄生在我身上,我自己会不会意识到?“现在处理他。”老头子命令说,“你们俩都戴上手套。”

我们把贾维斯面朝下平放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服。我们有了活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