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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冥王星那一边(2)

变化

“他睡着了。”诺曼告诉大家,“他受到极度惊吓,思绪混乱,但看来应该没有受到伤害。”

“他跟你说了什么?”特德问道,“说了在里面发生的事?”

“他的思绪相当混乱,”诺曼说道,“不过正在恢复中。我们刚找到他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现在他想起来了。他还记起了我的名字,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想起了自己曾走进那个大球,我想他也想起了在球里所发生的事。但他就是不愿意说。”

“太棒了。”特德说道。

“他提到了大海,还有泡沫。不过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外面。”蒂娜指着舷窗外面说。

诺曼只觉得眼前一片光点——在漆黑的大洋中,有成千上万个光点——他的第一个直觉反应是无名的恐惧:大球里的那些光点出来找他们了。不过很快地他们就注意到每一个光点都有一定的形状,而且都在移动,在游动。

他们把脸贴在舷窗上向外看着。

“是鱿鱼,”贝思说道,“发光鱿鱼。”

“成千上万条哩。”

“不止,”她说道,“我估计至少有500万,全都集中在居留舱四周。”

“太美了。”

“这鱼群真是大得惊人。”特德说道。

“十分壮观,但也不是稀少罕见。”贝思说道,“和陆地相比,海洋是动物繁殖极佳的场所。海洋是生命起源的地方,也是最早出现动物之间激烈的生存竞争的地方。对生存竞争的反应之一,就是繁殖大量的后代。许多海洋动物都是如此。我们往往以为动物离开海洋到陆地上去是生命进化过程中积极的进步,其实最早一批到陆地上去的动物是被赶出海洋的。它们是想逃避激烈的竞争。你们可以设想一下,当第一批鱼类两栖动物爬上海滩,抬起头看着陆地,发现广阔无垠的陆地上竟然一点竞争的影子都没有。这样的地方一定是一片乐土——”

贝思突然停住,转身问巴恩斯:“快说,你们的标本采集网在哪儿?”

“我不想让你到外面去。”

“我得去,”贝思说道,“这些鱿鱼有六根触须。”

“那又怎么样?”

“现在人们还不知道有这种六根触须的鱿鱼呢。这是一种人们尚未有文字描述的鱿鱼品种。我必须采集标本。”

巴恩斯告诉她捕捞设备柜的位置,她就去了。诺曼看着这一大群鱿鱼,兴致又上来了。

这些鱿鱼每条有一英尺左右,看上去似乎是透明的。鱿鱼的大眼睛闪着淡蓝色的光,在鱼体上看得很清楚。

几分钟后,贝思出现在外面的海里。她站在鱼群中间,挥动着网子,捕捞标本。几条被惹火了的鱿鱼施放出墨汁般的液体。

“聪明的小东西。”特德说道,“你们知道吧,鱿鱼墨液的形成和发展是很有趣的——”

“——抓点鱿鱼当菜吃怎么样?”莱维说道。

“见鬼,不要不要。”巴恩斯说道,“如果这是一种以前还没有发现的品种,我们就不吃。我最不愿意看到大家吃了后食物中毒。”

“有道理,”特德说道,“反正我从来就不喜欢鱿鱼。它的推进机制十分有趣,可惜是胶质的。”

这时大家听见一阵嗡嗡声,一台监视器自动打开了。他们看见屏幕上出现了许许多多数字。(参照图表一)

“这是从哪儿来的?”特德问道,“从上面?”

巴恩斯摇摇头。“我们与上面的联系已经切断了。”

“那么它是以某种方式从水中传过来的?”

“不是,”蒂娜说道,“水中传送要慢得多。”

“这个居留舱里还有控制台吗?没有?那么DH-7里呢?”

“DH-7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了。潜水员都走了。”

“那这是哪儿来的呢?”

巴恩斯说道:“我看它是随机出现的。”

蒂娜点头表示同意。“也许是从系统某个部位的暂时缓冲记忆体中释放出来的。是我们在切换到内部柴油机发电时……”

“有这种可能,”巴恩斯说道,“切换时产生的缓冲释放。”

“我认为你应当把它保存下来,”特德看着屏幕说道,“万一是一种讯息呢。”

“哪儿来的讯息?”

“从大球里来的。”

“见鬼,这不可能是什么讯息。”巴恩斯说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没有讯息传递的通道。我们没有与任何东西连线,所以肯定没有跟大球相连的东西。那一定是我们自己的电脑系统中暂时存放着的讯息。”

“你们的电脑内存量多大?”

“不小。一万兆左右吧。”

“也许是氦气影响了芯片,”蒂娜说道,“也许是饱和状态的影响。”

“我仍然认为你应当把它保存起来。”特德说道。

诺曼一直在注视着屏幕。他不是数学家,不过他一生中看过大量统计数字。他从这些数字中寻找着一定的模式。人的大脑天生有一种功能,善于从可视材料中发现图案。诺曼还无法准确说出图案在哪里,但他觉得这里面有名堂。他说道:“我觉得它不是随机出现的。”

“那我们就把它存起来吧。”巴恩斯说道。

蒂娜走到控制台前。她的手刚接触键盘,屏幕上就成了一片空白。

“到此为止吧,”巴恩斯说道,“它消失了。太遗憾了,要是哈里跟我们一起看多好。”

“是啊,”特德郁郁不快地说道,“太遗憾了。”

分析

“看这个,”贝思说道,“这只是活的。”

诺曼此刻正与贝思在D号筒体顶端的一个小生物实验室里。自从他们到了海底之后,还没有人到这个实验室来过,因为他们没有在附近发现任何生物。他们把灯关掉,在黑暗中观察着在玻璃水箱内游动的鱿鱼。

这只鱿鱼很好看,蓝色的闪光集中在背部和两侧的条纹上。

“没错,生物发光构造似乎在背部。当然,它们都是细菌。”

“什么是细菌?”

“发光的部位。鱿鱼本身不发光。发光的是细菌。海洋中的发光动物让这些细菌驻留在它们的身体上。你看见的是鱿鱼身上的细菌发出的光。”

“这么说是一种感染?”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

鱿鱼的大眼睛不停地转动,触角也在运动。

“它的内部器官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贝思说道,“它的大脑在眼睛后面。那个袋囊是消化腺。后面那个是胃。下面那个——看见它在跳动吗?——是心脏。前面那个大东西是生殖腺。从胃部一直开口向下呈漏斗形的那个部位——是排放墨液的地方,也是在水中推进自己的运动部位。”

“它真的是新发现的物种?”诺曼问道。

她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内部构造是典型的鱿鱼,但少几根触须就可说是新品种,行了吧。”

“你可以把它命名为‘贝思鱿鱼’。”诺曼说道。

她笑了笑。“拉丁文里有个词跟它的发音很像,是一种牙病,必须作根管治疗。”

“怎么样,哈尔彭博士?”莱维把头探进来问道,“我弄到一些很好的番茄和辣椒,浪费了真可惜呀。这种鱿鱼真的有毒吗?”

“我不大相信,”贝思说道,“鱿鱼通常是没有毒的。动手做吧,我想吃了应该没有问题。”

莱维走后,诺曼说:“我以为你不愿意吃这些东西呢。”

“只是不吃章鱼。”贝思说道,“章鱼很机灵,很聪明。鱿鱼太……冷酷。”

“冷酷?”

“它们甚至同类相残,很讨厌……”她说着眉毛一扬。“你又对我进行心理分析了?”

“没有,只是好奇。”

“一个动物学家应当要客观,”贝思说道,“可是我却跟许多人一样,对动物有感情。我很喜欢章鱼。它们很聪明,你知道吧。我曾经在供研究用的水箱里养过一只章鱼。它学会了捕杀蟑螂,然后再用蟑螂作诱饵捕捉螃蟹。好奇的螃蟹会爬过来看那只死蟑螂,这时那只章鱼就从躲着的地方跳出来,一下把螃蟹抓住。”

“实际上,章鱼是很聪明的,限制它行为发展的最大因素是它的生命周期。一只章鱼只能活三年,这么短的时间是无法形成任何复杂的文化或文明的。如果它们的生命周期像我们一样长,它们早就统治这个世界了。”

“鱿鱼则完全不同了。我对鱿鱼没有什么感情,不太喜欢它们。”

诺曼笑了笑。“好了,至少你终于在这下面找到了一些生命。”

“你知道,这也真有趣。还记得那外面曾经是多么光秃秃的吗?海底什么生物也没有?”

“当然记得,而且印象很深。”

“可是我刚才在居留舱四周捕捉鱿鱼的时候,看到海底有各式各样的柳珊瑚,颜色漂亮极了,有蓝的、紫的,还有黄的,有的还相当大。”

“你觉得它们是刚长出来的?”

“不是。它们肯定早就在那儿了,只是我们从来没有到那儿去罢了。以后我要到那儿去考察一下。我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在居留舱旁边那块地方生长。”

诺曼走到舷窗边。他刚才把居留舱外面的灯打开了,现在海底被照得通明。他确实看见了许多大柳珊瑚,有紫的、粉的,还有蓝的,随着海水的流动在轻微地摆动。它们一直延伸到灯光和黑暗交界的边缘,延伸到黑暗处。

“从某种意义上说,”贝思说道,“珊瑚使我们感到更有把握了。海洋中的大部分生物都生活在水深100英尺左右的地方,我们这儿对它们来说是太深了。可即便如此,我们这个居留舱正位于世界上最丰富多彩的海洋生物环境所在地。科学家们曾经进行过物种统计,认为南太平洋的珊瑚和海绵的种类比世界其他地方都多。”

“我很高兴,因为我们终于有所发现了。”贝思说道,看了看架子上的化学试剂和溶液,“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能着手研究一些东西了。”

哈里在厨房里吃咸肉片加鸡蛋,其他人站在他周围看着他;看到他已恢复过来,大伙也松了口气。他们把各种新闻讲给他听,他饶有兴致地听着。当他们讲到一大群鱿鱼的时候,他问道:

“鱿鱼?”

他猛地抬起头,叉子也差点从手中掉下来。

“是啊,很多很多,”莱维说道,“我还炒了一些菜呢。”

“它们还在这儿吗?”哈里问道。

“不在,现在已经走了。”

哈里这才松弛下来,肩膀也放松了。

“怎么啦,哈里?”诺曼问道。

“我讨厌鱿鱼,”哈里说道,“我恨死它们了。”

“我不喜欢它们的味道。”特德说道。

“糟糕透了。”哈里点点头说。说完他接着吃鸡蛋,一阵紧张总算过去。

这时蒂娜在D号筒体内大声说道:“我又看见了!我又看见那些数字了!”(参照图表二)

“你觉得是什么,哈里?”巴恩斯指着屏幕问道。

“你们以前看到的是不是也如此?”哈里问道。

“样子像,但是间隔位置不一样。”

“这肯定是非随机的,”哈里说道,“它是一种单数列的不断重复。你看,从这儿开始到这儿,然后又重复。”(参照图表三)

“他说得对。”蒂娜说道。

“真不可思议,”巴恩斯说道,“真是神奇,你竟能看出这个名堂。”

特德不耐烦地用指头敲击着控制台。

“这是很基本的,我亲爱的巴恩斯,”哈里说道,“这一部分其实很简单,困难的是——它所代表的意思。”

“肯定是一条讯息。”特德说。

“也许是一条讯息,”哈里说道,“但也有可能是电脑内部释放出来的,是程式设计错误或硬件故障的结果。也许我们必须花上几个小时才能把它破译,而结果可能只是‘硅谷埃克米电脑公司版权所有’这类话。”

“可是……”特德想插话。

“这些数列很可能是电脑内部产生的,”哈里说道。“不过还是让我来试试看。”

蒂娜把屏幕上的数字打印出来给了哈里。

“我也来试试。”特德迫不及待地说道。

“好的,菲尔丁博士。”蒂娜说着又打印了一份给特德。

“如果是一条讯息,”哈里说道,“那它很可能是一种简单的代码,就像电脑代码一样。如果我们在这台电脑上先运行一个解码程序,也许能得到一些帮助。有人会编制解码程序吗?”

大家摇摇头。“你行吗?”巴恩斯问道。

“不行,现在没有办法把这个东西传送到上面去了吧?华盛顿国家保密局的译码破密电脑15秒钟就能把它解出来。”

巴恩斯摇摇头。“没有办法。现在连用气球带一根无线电天线上去都做不到。最后一次气象预报时,他们说海面上有40英尺高的巨浪。天线一上去就会被冲断。”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与世隔绝了。”

“是与世隔绝了。”

“我想我们又要回到铅笔和纸的老方法上了。我总认为传统工具是最好的——尤其是在其他东西都不灵的时候。”哈里说罢离开了房问。

“看来他的心情不错。”巴恩斯说道。

“我认为非常好。”诺曼说道。

“也许好得过了头,”特德说道,“有点儿狂躁?”

“不是,”诺曼说道,“心情很好。”

“我看他有点太过兴奋。”特德说道。

“如果这种心情有助于他解释这些代码,那就不要去打扰他。”巴恩斯说道。

“我也来试着解解看。”特德说道。

“行啊,你也试试吧。”巴恩斯说道。

特德

“我跟你说吧,像这样把宝押在哈里身上是不对的。”特德不断来回踱步,然后看着诺曼说:“哈里有点狂躁,而且他忽略了不少东西,很明显的东西。”

“何以见得?”

“比方说,这份打印件就不可能是电脑所释放的。”

“你怎么知道?”诺曼问道。

“这台电脑的中央处理器,”特德说道,“是68090型,也就是说任何内存记忆转储都是16进制的。”

“什么是16进制?”

“表示数字有许多方法,”特德说道,“68090型芯片使用的是基-16表示法,即所谓“16进制”。16进制和普通的10进制截然不同,而且一看就能看出来。”

“可是这上面使用的数字是从0到9。”诺曼说道。

“我正要讲这个问题,”特德说道,“所以它并非出自这台电脑内部。我认为这肯定是来自那个大球的讯息。此外,虽然哈里认为这是一种代码,但我认为这是一种直接的图像表示。”

“你是说一幅图画?”

“是的,”特德说道,“我觉得它代表的就是那个生灵本身!”他开始在一张张文件中寻找。“我从这张开始吧。”(参照图表四)

“我已经把这则讯息转换为二进制代码,”特德说道,“你马上就可以看出图案来了,是吧?”

“没有哇。”诺曼说道。

“呃,它肯定是有某种暗示嘛。”特德说道。

“我跟你说吧,我在喷气推进实验室工作这么多年,经常看来自各个行星的图像资料,我的眼睛看这些东西时还是挺尖的。我所做的第二项工作,是回到原来的讯息上,把空格的地方用点填上,就得到了这份东西。”(参照图表五)

“哦嗬嗬……”

“我同意这看上去什么也不像,”特德说道,“可是如果改变一下屏幕宽度,我们就可以得到这样的东西。”

特德自豪地拿出了另一张纸。(参见图表六)

“怎么啦?”诺曼说道。

“先别说你什么图案也看不出来。”特德说道。

“我是看不出什么图案。”诺曼说道。

“把眼睛眯起来看。”特德说道。

诺曼眯起眼睛,“很遗憾。”

“这很明显是那个生灵的图像。”特德说道,“你看这儿,这是垂直的躯干,三条腿,两只臂,没有头,而头一定缩在躯干里了。诺曼,这回你肯定看出来了吧?”

“特德……”

“哈里忽略了这一点!这条讯息不仅是一张图像,而且是一张自画像。”

“特德……”

特德靠回椅子上叹了口气。“你会说我太夸张了。”

“我不想给你泼冷水。”诺曼说道。

“你没有看出那个外星球智能生灵?”

“实在没看出来,真的。”

“见鬼。”特德把那张纸往旁边一扔。“我不喜欢那个小子,他盛气凌人,使我非常生气……尤其是他还很年轻!”

“你才40岁,”诺曼说道,“我看还不到走下坡的年龄嘛。”

“对于物理学家来说,这就是走下坡的年龄了,”特德说道,“生物学家年龄再大些还可能获重要成果。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的时候已经50岁了。化学家年纪再大些也能有所成。可是对于物理学家来说,如果35岁还得不到什么研究成果,那可能永远没希望了。”

“可是特德,你在物理界很有知名度嘛。”

特德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做过重大课题的研究。我进行过数据分析,得出一些有趣的结论,可是没有什么重大的突破。这次考察给了我一次机会,使我可以真正有所作为。真正地把我的……名字写入史册。”

诺曼此刻对特德的热情和精力有了新的认识,也对那老顽童般的表现有了新的了解。特德并不是感情迟钝的人;他有一种压迫感。他之所以表现得像个年轻人,是因为他痛切地感到时光在流逝,而自己却依然一事无成。这并不是让人讨厌的表现。这是一种忧伤的流露。

“不过,”诺曼说道,“我们的考察还没有结束嘛。”

“是没有。”特德说道。他的精神突然振作起来。“你说得对。你说得绝对正确。还有更多的、奇妙的机遇在等待着我们。我知道这样的机会是会有的。它们肯定会到来,肯定会。”

“是的,特德,”诺曼说道,“它们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