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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战端

由于某个或数个如今已无人知晓的原因,银河标准时间的基本单位——“秒”,被定义为光线行进299776公里所需的时间。以此为基准,再将86400秒定为一个银河标准日,365个标准日定为一个银河标准年。

可是为什么选取299776?86400?365?

倒因为果的历史学家答称这是因为传统;神秘主义者、玄学宗师、数术上、形上学家则一致认为,这是缘自数字间某些繁复的神秘关联;另有极少数人坚信,由于诞生人类的那颗行星,它的自转与公转周期是最早的计时单位,因此上述的数值一定源自于这两个周期。

然而,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姑且不论真正的答案究竟为何,且说基地的巡弋舰“侯伯•马洛号”,与卡尔根“无畏号”所率领的分遣舰队遭遇,由于拒绝后者的搜索队登舰,遂被轰成一团齑粉。这个事件发生的日期,是银河纪元185日——自出身于“坎伯王朝”的银河帝国开国皇帝登基那一年算起,11692年之后的第185天。而这一天也可记为谢顿纪元419年185日——根据谢顿的生年作为基准;或者是基地纪元348年185日——以基地的创建作为基准。而在卡尔根,这一天则是第一公民纪元56年185日——以骡自封为第一公民那一年作为基准。当然,不论是哪一种纪元,为了方便起见,一律采用相同的“日数”,而不是从基准事件发生的日期算起。

除此之外,在银河系的数千万个世界中,每一个都根据邻近天体的运行,而定出各自的“当地时间”。

然而,不论是采用哪一种纪年系统——银河纪元11692年185日、谢顿纪元419年185日、基地纪元348年185日、第一公民纪元56年185日,或者其他任何纪元——后世史家讨论到“斯铁庭战争”的时候,都一致公认这一天就是战争爆发的日子。

不过对于达瑞尔博士而言,上述这些数字完全没有意义。他只清楚记得,今天是艾卡蒂娅离开极星的第32天。

这些日子以来,让达瑞尔能保持镇定,不至于轻举妄动的原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的。

但是爱维特•瑟米克却认为他猜得到。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常常喜欢自嘲,说自己的神经梢已经钙化,因此脑筋僵化而不管用了。他毫不介意别人低估他的能力,甚至总是主动嘲讽自己老态龙钟。然而事实上,他的视力如常,几乎没有衰退;心思也依旧精明世故,丝毫没有迟钝的迹象。

现在,他噘了噘紧抿着的嘴唇,然后开口说:“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这句话灌入达瑞尔耳中,犹如一记晴天霹雳。他打了一个颤,粗声问道:“我们说到哪里了?”

瑟米克以严肃的目光瞪着他道:“你最好帮你的女儿想想办法。”他又张开嘴巴,露出两排稀疏的黄板牙。

可是达瑞尔却用冷静的口气说:“现在的问题是,你能不能弄到一个有效范围符合要求的‘塞美斯—莫尔夫共振器’。”

“唉,我说过我可以办得到,可是你根本没听见……”

“我很抱歉,爱维特。如今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件事,跟银河中每一个人都有切身关系,它的重要性远超过艾卡蒂娅的安危。即使有例外的话,也只有艾卡蒂娅和我两个人而已,而我愿意为绝大多数人着想——那种共振器到底有多大?”

瑟米克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在目录里查到。”

“大概有多大,一吨?一磅?还是有整条街那么长?”

“喔,我还以为你问的是精确尺度。它是个小玩意,差不多只有这么大。”他比了比大拇指上面那一节。

“好吧,你能不能制造出像这样的装置?”他摊开搁在膝盖上的活页簿,在上面迅速画出一幅草图,然后把它交给老物理学家。

瑟米克露出了不解的表情,然后吃吃笑出声来。他说:“你可知道,像我这种年纪的人,脑细胞全都已经钙化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达瑞尔迟疑了一下。这时候,他真恨不得能把锁在对方脑中的物理知识据为己有,这样他就不必费心解释自己的想法。可是这种幻想根本无济于事,他必须开口向对方解释才行。

瑟米克听完之后,摇着头说道:“你需要利用许多超波中继器,只有这种装置的响应速率才够快,而且需要很多很多。”

“但是这种装置的确可以造得出来?”

“嗯,当然。”

“你能不能帮我弄到所有的零件?我的意思是说,不至于让任何人说话?就说是你的研究工作需要。”

瑟米克扬起上唇,回答道:“不可能一次申请五十个超波中继器,我一辈子也用不到那么多。”

“别忘了,我们如今是在进行一项防御计划。不过,你能不能想一个比较不敏感的借口?我们有充足的经费。”

“嗯——也许我可以想得到。”

“你能把整个装置做得多小?”

“超波中继器可以使用微型的……导线……晶片,还有……老天,总共有好几百个电路。”

“我知道,告诉我有多大?”

瑟米克用两只手比了比。

“太大了,”达瑞尔说,“我需要把它挂在腰际。”说完,他将草图慢慢揉成一团,等到整张纸变成一个坚硬的小球之后,才把它丢进烟灰处理器中。纸球立刻化成一团白炽的光焰,所有的分子在一瞬间被分解殆尽。

他突然问道:“谁在门口?”

瑟米克俯身面向书桌,看了一下叫门讯号上方的乳白色小荧幕,然后说:“那个年轻人,安索,还有一个人跟他在一起。”

达瑞尔用力把椅子拖到一旁,并且说:“瑟米克,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万一被‘他们’发现,知道内情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两条命赌进去已经够了。”

在瑟米克的办公室中,派里斯•安索现在是所有活动的焦点,他的青春活力甚至还传染了办公室的主人。安索穿着一件宽松的夏袍,在这间静谧悠然的房间中,他的袖子似乎仍随着外面的微风起舞。

他一进来就忙着介绍:“达瑞尔博士,瑟米克博士——欧如姆•迪瑞吉。”

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人身量很高,有一根直挺的长鼻子,配合着他瘦削的面容,给人的印象很像传统中的魔鬼形象。在安索引见之后,达瑞尔博士赶紧向他伸出手来。

安索又带着一丝笑意,继续介绍这位陌生人:“迪瑞吉是一名警官,”接着又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卡尔根的警官。”

听到这句话,达瑞尔立刻转身瞪着安索。

“卡尔根的警官——”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而你却把他带到这里来,为什么?”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在卡尔根见到令嫒的人——别冲动,老兄。”

安索得意的神情顿时转趋严肃,他挡在两人之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达瑞尔拦住,然后再使劲将他慢慢按回椅子上。

“你想要干什么?”安索将一络垂到前额的棕发向后一掠,然后一屁股坐上了书桌。他一面晃动着一条腿,一面用莫测高深的语调说,“我以为,我帮你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

达瑞尔却不理会他,直接问那名警官:“他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女儿的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女儿死了吗?请你立刻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他心急如焚,脸色已经一片死灰。

迪瑞吉警官面无表情地答道:“他刚才说的是:我是最后一个‘在卡尔根’见到令嫒的人。你的女儿现在已经不在卡尔根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听我说,”安索插嘴道,“让我直说好了。博士,刚才我的表演如果夸张了些,我愿意向你道歉。你对这件事一直表现得不近人情,我都忘记了你还有感情。首先我要强调,迪瑞吉警官其实是我们自己人。他虽然生在卡尔根,不过他的父亲是基地人,当年被骡征到卡尔根去服役,我可以保证他对基地的忠诚。

“当谬恩的每日例行报告无故中止之后,第二天我就跟迪瑞吉联络上……”

“为什么?”达瑞尔突然厉声打断对方的话,“我们不是早已一致决定,对于这个变化不要采取任何行动?你这样做,会让他们和我们都陷入险境。”

安索却不甘示弱,同样厉声答道:“因为这场游戏我比你玩得更久;因为我在卡尔根认识几个自己人,而你却没有;因为我的一切行动,根据的都是更深入的情报。你能够了解吗?”

“我认为你已经彻底疯了。”

“你愿不愿意听我说?”

顿了一下之后,达瑞尔的眼睑垂了下来。

安索噘着嘴唇,做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才说:“好的,博士,给我几分钟时间——告诉他们,迪瑞吉。”

于是迪瑞吉开始滔滔不绝:“据我所知,达瑞尔博士,令嫒现在正在川陀。至少当她出现在东郊太空航站的时候,手中正握着一张去川陀的票。她当时跟一个川陀来的贸易代表在一起,那个人自称是她的叔叔。令嫒似乎特别喜欢搜集亲戚,博士,几周以来,她已经多了两位叔叔,对不对?那个川陀人甚至想贿赂我——也许直到现在,他还以为那就是他们能逃走的真正原因。”想到这件事,他便露出了一个冷笑。

“她怎么样?”

“我看不出她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吓坏了,这当然是难免的。卡尔根所有的警察全部倾巢而出,如今我还是不明白究竟为什么。”

达瑞尔似乎已经窒息了好几分钟,直到现在才终于喘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的双手不停地颤抖,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

“这么说的话,她真的没事。那个贸易代表,他又是什么人?我们再回到他身上,他在这个事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实在不知道。你对川陀略有了解吗?”

“我曾经在那里住过。”

“现在那里是一个农业世界,主要出口牲畜的饲料和谷物,都是上等货色,外销到整个银河。在那个行星上,有十几、二十来个农产品合作社,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贸易代表,那些人全都是既机灵又精明的家伙——我查过那个人的记录,他以前曾经到卡尔根来过几次,通常都是跟他太太一起来的。百分之百诚实,百分之百的好好先生。”

“嗯——”安索说,“艾卡蒂娅是在川陀出生的,对不对,博士?”

达瑞尔默默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这么一来一切都合拍了。她想要离开卡尔根——走得越快越远越好——而川陀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达瑞尔说:“她为什么不回这儿来?”

“也许她被什么人追捕,所以故意想把敌人引开,你说是吗?”

达瑞尔博士没有心情继续问下去。好吧,他想,就让她安稳地待在川陀吧,只要她能够安然无恙,待在这个黑暗、恐怖的银河中任何一处都没有关系。他向门口蹒跚地走去,却感到安索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于是他停下脚步,不过并没有转过头来。

“我跟你一块回家好吗,博士?”

“当然好。”他随口答道。

到了傍晚时分,达瑞尔博士最表面的那层性格——也就是与他人直接接触的那一层——又再度冻结起来,而固执的脾气则浮出了表面。他根本没有吃晚餐,便怀着满腔狂热的情绪,重新拾起脑电图分析的复杂数学,希望能够再做出一丝一毫的进展。

直到接近午夜时分,他才又回到客厅。

派里斯•安索仍然待在那里,正拨弄着影片的遥控器。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刻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嗨,你还没睡啊?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守在影片前面,结果除了新闻报导之外,其他什么节目都没有。基地星舰‘侯伯•马洛号’的行程好像延误了,而且也已经失去了联络。”

“真的吗?当局认为有什么可能?”

“你自己又认为如何呢?是卡尔根搞的鬼吗?根据报导,在‘侯伯•马洛号’最后一次发讯的地点,附近太空中发现了卡尔根船舰的踪迹。”

达瑞尔听了只是耸耸肩。安索则抚摸着额头,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我问你,博士,”安索说,“你为什么不到川陀去呢?”

“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继续留在这里,对我们一点帮助也没有,你现在六神无主……当然这也难怪。如果你到川陀去,至少可以完成一项工作。在那个昔日的帝国图书馆中,藏有谢顿大会的完整会议记录……”

“不会的!那个图书馆曾经被人翻遍了,结果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找到。”

“但是艾布林•米斯曾有所发现。”

“你又怎么知道?没错,他声称自己找到了第二基地,而五秒钟之后,我母亲就把他杀了。因为唯有这样做,才能防止他无意中将这个秘密泄露给骡。但是她这样一来,你可知道,却再也无法确定米斯是否真的知道答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从那些记录中导出真相。”

“你还记得吗?当时,艾布林•米斯是在骡的心灵驱策之下工作的。”

“这点我也知道,然而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米斯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心灵一旦受到他人的控制,究竟会发生什么变化,会产生什么特殊能力,又会有什么缺陷,对于这些问题,你我有任何概念吗?反正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到川陀去。”

安索皱着眉头说:“好吧,何必那么激动呢?我只不过是建议……唉,老天,我实在不了解你。你看起来好像突然老了十岁,这些日子以来,你显然很不好过。你待在这里,不能做出任何有用的事情。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立刻动身,把那女孩接回家来。”

“一点都没错!这正是我想要做的事情,而这也正是我不要做的原因。听好,安索,给我用心听着,你正在——我们正在对付一个根本无法抗衡的敌人。如果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不论你心中有多少疯狂幻想,也会承认这是一件事实。

早在五十年前,我们就知道,第二基地才是谢顿数学真正的传人。这句话的意思,你心里一定也很明白,就是说银河各处所发生的任何事情,没有一件不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对我们而言,生命是一连串的偶然,随时随地都要随机应变。可是对于他们那些人,生命中任何事件都有既定的目的,而且一切都要按照既有的计划逐步执行。

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弱点,他们的工作是统计性的,只有人类群体的行动才有真正的必然性。在他们可以预见的历史中,我个人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实在无从知晓。也许我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地位,因为谢顿并不考虑任何个人,所以个人仍能拥有自由意志,因而单独的行动是无法确定的。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的地位终究极为重要,而他们——他们,你知道我在说谁——或许至少试图计算过我的可能反应。基于这个原因,我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冲动、愿望,以及所有可能的反应。

我故意要做出最不可能的决断,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即使事实上我实在太想去。我不去!就是因为我实在是太想去了。”

年轻人露出了苦笑,他说:“他们很可能比你更了解你的心意。假如说,他们真的对你了若指掌,或许就会故意要你表现出自以为——自以为极不可能的反应,因为他们能预知你的推理与思维方式。”

“要真是这样,那我就走投无路了。因为如果我照着你刚才的推论,而决定到川陀去,他们可能也早已预见这一步。这就构成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正、反、正、反、正、反、正、反的命题,不论我多么深入这个循环,结果也只有去、留两种选择。他们设计了那么复杂的计谋,大老远将我女儿拐骗到银河的中心,不可能是要藉此让我留在原处。因为,如果他们什么都没做的话,我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仍旧哪里都不会去。他们的目的一定是要我去川陀,所以我就偏偏要留下来。

此外,安索,第二基地不一定能左右宇宙间的每一件事,也并非任何事件都是他们导演的傀儡戏。艾卡蒂娅前去川陀,可能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或许当我们其他人都死光之后,她还依旧在川陀过得好好的。”

“不对,”安索突然叫道,“你现在扯远了。”

“你难道还另有解释吗?”

“我有——如果你愿意听我说的话。”

“喔,说吧,我有耐性听。”

“好的,那么我问你——你对自己的女儿有多了解?”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又能够了解多少?我对她的了解当然有限。”

“照你这样说,我也一样不能算了解她,也许还及不上你——但至少我是以毫无成见的眼光来看她。第一点,她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浪漫派,是你这个关在象牙塔中的学究的独生女,她在影片和胶卷书的冒险世界中成长,生活在自己塑造的谍报阴谋幻想中;第二点,她非常聪明,至少有本事胜过我们。她计划偷听我们第一次的密商,结果成功了;她计划要跟谬恩一块到卡尔根去,结果也成功了;第三点,她对她的祖母,也就是令堂,怀有无比的英雄崇拜,因为令堂曾经击败过骡。

目前为止,我说的都完全没错,我想是吧?好的,那么,话又说回来,我跟你不同的是,我接到了迪瑞吉警官的完整报告。此外,在卡尔根发生的有关事件,我的消息来源相当完善,而所有的消息都能互相印证。我们知道,比如说,当侯密尔•谬恩第一次求见卡尔根统领时,那个统领根本拒绝他进入骡殿,可是当艾卡蒂娅与嘉丽亚贵妇,第一公民最亲密的密友,谈过一席话之后,第一公民就突然回心转意了。”

达瑞尔插嘴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迪瑞吉曾经询问过谬恩,这是警方寻找艾卡蒂娅的例行公事。自然,我这里有一份完整的问话笔录。

我们再来谈谈嘉丽亚贵妇这个人。有谣言传说她早已失宠,然而事实俱在,谣言不攻自破——她的地位不但没有动摇,还能够说服统领接受谬恩的请求,甚至更有办法公开策动艾卡蒂娅逃亡。有十几个斯铁庭官邸中的卫兵,一致作证说当晚看到她们两人在一起。虽然表面上,整个卡尔根都在努力搜寻艾卡蒂娅的下落,可是嘉丽亚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你滔滔不绝讲了这么多毫不相干的事情,结论究竟是什么呢?”

“结论是,艾卡蒂娅的逃亡其实是早就安排好的。”

“跟我说的一样嘛。”

“不过我有一点补充——艾卡蒂娅自己一定也知道这是预先安排的。这个机灵的小女孩能看穿任何阴谋,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而且她的推理方式想必与乃父一样。她料到他们想要她回基地来,所以她就故意去了川陀。现在问题是,她为什么选择川陀呢?”

“是啊,为什么?”

“因为贝妲——她的祖母兼偶像——当年逃避战乱时,最后就是逃到那里去的,艾卡蒂娅有意无意间就模仿了这件事。所以我在想,她是不是也在逃避相同的敌人。”

“骡吗?”达瑞尔带着几分讽刺的口吻说。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相同类型的敌人,同样具有令她无法抗衡的精神力量。她在逃避第二基地,或者是第二基地在卡尔根的势力。”

“你所谓的势力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威胁无处不在,你以为卡尔根有什么办法免疫吗?我们可说达到了一致的结论——艾卡蒂娅的逃亡是事先安排好的,对不对?她遭到追捕,而且的确被找到了,却在最后关头让迪瑞吉故意放走——让迪瑞吉放走的,你懂不懂?不过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是我们的人吗?可是他们又如何知道这一点?他们当然无法算中他的双重身份,啊,博士?”

“现在你又说,他们真的想要将她捉回来。老实讲,你让我有点烦了,安索。赶紧把话结束吧,我要上床睡觉了。”

“我的话马上就可以说完,”安索从衣服内层的口袋中掏出几张相片,上面全都是脑电图的记录,达瑞尔对这些颤动的波纹再熟悉不过了。然后安索若无其事地说:“迪瑞吉的脑波,在他来到这里之后做的。”

达瑞尔根本不用借助任何仪器,光用肉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他抬起头来,脸色变得一片灰白:“他受到控制了。”

“正是如此,他之所以放走艾卡蒂娅,并非因为他是我们的人,而是因为他是第二基地的人。”

“当他知道她准备到川陀去,而不是回极星来,却仍旧放她走?”

安索耸耸肩:“他所受到的控制,就是要他放她走,这一点他自己根本无法改变。你知道,他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不过,艾卡蒂娅却选择了最不可能的目的地,所以她现在也许还很安全。或者说,在第二基地变更计划、重新掌握这个新情势之前,她至少还能保持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他陡然打住,因为影片上的一个小讯号灯突然闪起。这个讯号灯属于一个独立线路,代表有紧急新闻快报。达瑞尔一看到,想也不想就打开影片接收机。此时快报已经报了一半,可是在那段报导结束之前,他们便已知晓了主要的内容。“侯伯•马洛号”——或者应该说它的残骸——在太空中被发现了,而且基地已经与卡尔根开战,这是基地近半个世纪来的第一场战事。

安索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好啦,博士,你已经听到了。卡尔根开始发动攻击了,而卡尔根是在第二基地的控制之下。你是否准备跟随令嫒的脚步,动身到川陀去?”

“不,我要赌一赌,我要留在这里。”

“达瑞尔博士,你还比不上你的女儿聪明,我怀疑你究竟有多么值得信任。”他肆无忌惮地瞪视达瑞尔良久,然后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达瑞尔也离开了客厅。他的心情一片茫然——而且几乎感到绝望。

客厅中只剩下没有观众的影片,兀自不停变换着影像与声音。内容不外是详述基地与卡尔根开战之后,第一个小时内的各种紧张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