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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红星路

I

"战术层面上的偶然只不过是战略层面必然余光的碎片而已"--杨威利

新帝国历零零三年,宇宙历零零一年五月底发生的银河帝国军和伊谢尔伦革命军的全面冲突,若光从表面的事件来加以排序整理的话,看来就像是因运气不佳的偶发事件所导致的。一艘小小的民间宇宙船从帝国军支配下的旧同盟领地朝着伊谢尔伦回廊航行。这是一次追求自由和解放的逃亡,一共坐了九十人以上的男女老幼,超过了规定的人数。这艘叫做"新世纪"的老配船只因为动力部分发生故障而向伊谢尔伦求援,结果其通讯波却把帝国军给引来了。虽然他们是费了好大心血才穿过帝国军的警戒网的。

"理想是从现实的尸体吸取养分的食尸花。一个理想需要比一个军团的吸血鬼还要多的鲜血,需要支持者和反对者双方的血。"

有时这种痛切而强烈的嘲讽构成了真理的一部分。这个时候,伊谢尔伦共和政府的情形或许就是这样。"真是麻烦,不要管了",内心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伊谢尔伦共和政府绝对没有办法对那些为追求自由而逃离帝国军掌握的人见死不救。当然,从以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政战两方面的发展经验来说,这艘宇宙船有可能是帝国军的破坏者,然而,再想到莱因哈特皇帝的为人,事情又似乎不可能是这样的。伊谢尔伦军于是赶紧出舰队前往搭救。

然而,双方就在这里展开了一场再典型不过的遭遇战。对伊谢尔伦军的出现大吃一惊的帝国军叫来了在附近的同伴,不久,德洛伊杰上将的舰队就急速赶到,而伊谢尔伦军也不得不动员大规模的舰队。于是,数千艘舰艇就展开了两上小时的交战,德洛伊杰并没有笨到一定要在这个场合获得战术上的胜利,所以便开始后退。然而,伊谢尔伦军摆出了如此调头撤退就要追击的姿态,不断地集结友军,于是,最后便演变成无法回头的态势。尤里安获得了"新世纪"号上的人们感谢,把他们送回伊谢尔伦,而他的内心也不禁有着一种混合着后悔情绪的恐惧。因为他想到,皇帝的作战欲望是不是会因此被挑起?

然而,仔细观察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短暂的生涯就会发现,他从来没有因为示威而大动干戈,一定是要进入实战才会出兵的。

另一方面,以尤里安·敏兹为首的伊谢尔伦革命军,把主力集结在回廊的出入口,准备应付这预期之外的事态。和平交涉的契机因去年杨威利的暗杀事件和今年的拉格普尔监狱流血事件等外来的因素受到妨碍的经验,总之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使他们精神上的甲胄更形厚重,其实这也是不得已的事。结果都不得不开启战端。

尤里安无间拒绝皇帝的交涉要求,但是,他也不打算卑屈地做帝国的附庸。尤里安经常从杨威利那儿听到有关莱因哈特的人格和价值观的评论。

"莱因哈特是一个不惜为自己的理想和野心,甚至爱憎而自我毁灭的人。就因为如此,他对敌人也有这样的要求。莱因哈特之所以如此哀惜逝去的友人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我们之所以轻蔑元首优布·特留尼西特也是出于这种心态吧?"

如果民主共和政治是那么贵重的东西的话,为什么不豁出生命去守护,而眼睁睁看着民主政治灭亡在专制政治的支配下呢?这一定是莱因哈特所无法理解的事情。或许莱因哈特是希望从占据伊谢尔伦的少数人当中去寻求理想的敌人吧?

"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占据着伊谢尔伦,拥有庞大的兵力的话,姑且不论莱因哈特皇帝,帝国政府和军部的不安是永远无法消除的。也许哪一天,伊谢尔伦会成为我们自己本身的负担,而不是他们的。"

"那么,要放弃伊谢尔伦吗?"

"执着于伊谢尔伦,到最后反而会使我们在政治、战略上的选择幅度缩小,就是这样。"

当时,杨的发言方式始终极为抽象,但是,尤里安很能谅解他并无意将伊谢尔伦当成民主共和政治的永远根据地。然而,现在最重要的课题是,尤里安如何把伊谢尔伦的存在做战术层面上的活用?

尤里安从杨那里学到了莱因哈特傲人的才能和野心给予无上的敬意。同时,他也学到了分析和观察潜在其才能里的危险要素。但是,在研究这个人物时经常会面临直视太阳而被灼伤眼球的危险。

在尤里西斯舰上,尤里安对先寇布、亚典波罗、波布兰等人说出他的想法。尽管莱因哈特有和伊谢尔伦共和政府交涉的机会,但是,他是不是一定要在这之前先进行一次战斗呢?因为像是皇帝测试对方是不是为理想而流血的一种方式。

战斗是先寇布以下的军队干部们的希望。亚典波罗一方面对尤里安的见解表示赞同,一方面又微微歪着头提出了疑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后世的历史学家是不是会莱因哈特断定为一个嗜血的野心家呢?"

"不,大概写着他是一个有着和所有战争的流血量相当功绩的伟人。"

或许是太疲倦的关系吧?尤里安话中带着嘲讽的语气,回话的声音滑过人们的耳膜时还留着些许的刺耳感。

"因为后世的那些历史家是以成果这种价值基准来衡量流血量的。即使在宇宙统一之前死了一亿人,他们还是会这么说的。他们会说,只死了一亿人就完成了宇宙的统一霸业,真是了不起的丰功伟业啊!"

尤里安发泄了之后,在回归静寂的列席者中,华尔特·冯·先寇布冷静地抚平发言者过度激烈的情绪。

"这种说法真不像是你的风格。难道你想变成一个冷笑家,在后世的毒舌录上留名吗?"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尤里安红着脸,但是,他并不是为了自己那段需要谢罪的发言。他只是突然意识到,姑且不论杨威利,在才能、经验、实绩各方面都比不上莱因哈特的自己,要分析对方的精神作用是显得太勉强了。原本尤里安目前的境遇并不是历史浓,而是用兵家,不是立于测量流血效果的立场,而是立于被测量的立场。

莱因哈特把一级上将以前的诸将和直属于大本营的幕僚们集中于临时的大本营。采取的虽然是御前会议的形式,然而,莱因哈特现在并没有意思问幕僚们是否要出兵。倒不如说莱因哈特的目的是要让列将们彻底明白他的战意和斗志。

"如果是他们发兵挑衅的话,我们当然没有回避的理由。原本朕就是为此而亲征的。朕可能会立刻率领你们离开海尼森去讨伐他们。"

莱因哈特环视列将,他从奈特哈特·缪拉的视线中感受到他有所诉求。在皇帝催促的表情下,有着灰色头发和灰色眼珠的良将诚实地发表了他的意见。

"不是下官轻敌,而是这次战役并没有关系到帝国的存亡。下官认为陛下无需亲自上阵。战事请交由下官等人,陛下就请留在行星上吧!"

莱因哈特以嘲讽的眼神回应着缪拉的进言。苍冰色的瞳孔中跳跃着流星般的光芒。

"朕为什么要率军亲征?难道是要以毫无原则的笑脸去面对共和主义者们无礼的挑战吗?不是的。朕明白缪拉的好意,可是,这个时候,是用不着的。"

这一次轮到米达麦亚要求发言了。

"请容我直言,陛下。皇妃陛下和大公妃殿下都在费沙等着陛下您的归期。请您在后方监督我们作战就可以了。"

"哦?你也有妻子啊!朕想她一定也祈求着你能生还,难道让你置身于危险当中就是好事吗?"

莱因哈特的话中虽隐含恶意,但是却又合情合理,米达麦亚顿时没有提出反驳的余地,于是只有沉默了。

就如莱因哈特所说的一样,帝国军没有理由要回避战争。如果这次把伊谢尔伦击灭的话,就可以把所有的人类社会统一于"黄金狮子旗"下了。布于行星海尼森和巴拉特星系的帝国军的战力是伊谢尔伦军的五倍以上,装备和补给也居于优势。如果伊谢尔伦军渴望战斗的话,对帝国军而言,这无异是一条通往统一和平的捷径。

若要勉强探求帝国不安的主因的话,那就是新领土各处的物流、交通、通讯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不过,在拘捕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之后,情势已经有很明显的改善了,米达麦亚也不得不承认军务尚书果断的行动杜绝了阴谋的根源。

瓦列一级上将由于麾下的战力已经减半,所以受命警备行星海尼森。和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一起留在海尼森行星上不是瓦列所愿意的,然而这是皇帝的命令,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奥贝斯坦也对皇帝亲自上阵一事表示反对,但是,他没有表现职强烈的态度,只是二话不说行了一个礼接受了命令。

年轻的金发霸主命令近侍艾密尔·齐列送酒来,他亲手为诸将倒酒。为诸将倒过酒之后,莱因哈特也在自己的杯中注入了四二四年份的酒。

"那个杨威利是一个没有胜算就不会作战的人。所以他值得朕尊敬,但是,他的后继者又是怎么的一个人呢?"

这个问题不是对诸将发问,也不是他自言自语,在喃喃地说了这段话之后,莱因哈特微微地提高了声音。

"米达麦亚!"

"是!"

"你早朕一天出发,设定好和共和主义者们一决雌雄的战场。你就算全军的前夕。左翼是艾杰纳,右翼交给毕典菲尔特,后卫就由缪拉负责。梅克林格以幕僚总监的身份跟朕在一起。那么,干杯!"

高举起酒杯,把鲜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之后,皇帝把酒杯掷向脚边的地板上。诸将也跟着这样做,只见地上满上晶莹灿烂的碎片。这个景象让人想起了他们以前踩在军靴下的星星群。

II

莱因哈特浮游于无穷的宇宙空间中。

帝国军总旗舰伯伦希尔的舰桥呈半球型,上半部是一面显示萤幕,散布在银河中的数亿光亮和黑暗的微粒子洒落于坐在指挥椅上的莱因哈特身上。莱因哈特全身承受着这些微粒子,当明暗的交错和他的鼓动及呼吸呈现同一步调时,他觉得自己和宇宙同化了。这是最幸福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灵魂深处浸浴在星海当中,自己的所有细胞随着全宇宙的法则律动着。现在,他把船停在距离海尼森十二天行程之外,称为希瓦的星域,但是,这个名词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是宇宙的一部分,宇宙是他的一切,没有人可以将这两得分开。

这个时候,莱因哈特自觉到有一些发热,但是,他没有对重臣或近侍说明。如果被他们知道了,别说出战了,他一定会被当成病人关在只可以眺望行星海尼森冬蔷薇园的宿舍里的。莱因哈特的意识范围里容不下自己是一个病人的这个想法,他把这个想法彻彻底底地排除到体外了。

"与其不战而悔,不如先战再悔。"

这是莱因哈特留给后世的一句警语,但是,在可靠的历史资料中却找不到这句话。大概是因为这句话充分表现了被视为军神的莱因哈特的一面,所以才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心中。

当莱因哈特把艾密尔·齐列送来的牛奶咖啡拿到嘴边的时候,监控员的声音充满了紧张的波动弥漫着整个舰桥。

"发现敌踪!距离106·4光秒,3192万公里。推测进入红色区域最快为1880秒之后!"

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罩在帝国军的头上。曾经驰聘过无数战场,钻过多少死亡线的莱因哈特的部下们,也还是没有办法习惯于安抚着胃、肺和心脏的战栗而冰冷的手掌感触。

不久之后,敌舰投影在萤幕上。光点群浮现于辽阔无边的黑暗深渊中,电脑解析着敌人的阵形,用雷射投影出来。经过数秒的观察之后,莱因哈特发现阵形是根据兵法所布出来的。

"虽然尚未成熟,不过仍有其可取之处。"

莱因哈特赞赏道。在战争经历方面,他比尤里安早了六年,在武勋的质和量方面,更是后者所无法匹敌的。今年六月刚好是莱因哈特自幼校毕业第一次上战场之后的第十年。这是一段何其长又何其短的十年啊?!失去的东西、获得的东西成列地经过他眼前,这时,他对着麦克风开口。

"在作战之前,朕要再对众卿说一次。姑且不论高登巴姆王朝,只要罗严克拉姆王朝在,朕一定要站在银河帝国军队的最前线!"

莱因哈特的声音像水一样地弥漫整个舰桥。

"朕的儿子也一样,罗严克拉姆王朝的皇帝绝对不能躲在士兵们的背后,在安全的宫廷指挥作战。我向你们发誓,绝对不会有懦夫可以坐上罗严克拉姆王朝至尊的宝座"

一阵狂热的呼声打破了瞬间的寂静。

"莱因哈特皇帝万岁!亚力克大公万岁!"

帝国军的通讯回路充斥着昂扬的叫声。那是从伯伦希尔发出来,传到帝国军的所有舰艇上的。米达麦亚等诸将在各自的旗舰上带着不同的表情点头称是。那个高傲的皇帝经常把自己的背对着友军,而把胸膛暴露在敌人面前。

于是

"发射!"

"发射!"

五月二十九日八时五十分。希瓦星域的会战开始了。

一开始是一种整齐的炮火交织。光束切割着衰老的皮肤般,各舰的能源磁场排距着光束,出现了数万只火鸟群舞似的光景。除了死神的盛装之外,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这么妖治而充满幻魅的光景的。

十五分钟的炮战之后,伊谢尔伦革命军的左翼部队开始后退了。而帝国军右翼部队的队伍就像是跟着被吸进去似的往前突进,司令官见状赶忙制止。

"不要中计了!只要我军不被拉入雷神之锤的射程内,他们就没有胜算。不要中了他们这么明显的诱饵。"

毕典菲尔特的指令听来似乎不像他以往的风格,不过,这项命令仍然传进了黑色枪骑兵全队,他们于是放慢了前进的速度。伊谢尔伦军停止了后退,摆出要进军的态势,帝国军就相对地开始后退。

在重覆地一进一退之后,十时十分,亚典波罗失望已极,他只好放弃把黑色枪骑兵拉进十字炮火的焦点内的战法。他一只手拿着染色白色五棱星的黑扁帽,对着幕僚拉欧耸耸肩。

"毕典菲尔特那家伙似乎什么时候在他的字典里加上了慎重和小心这样的字了。现在还像个秀才般扭扭捏捏地,到底想怎么样嘛!"

参加希瓦星域会战的战力,帝国军方面有舰艇五万一千七百艘,将兵五百八十四万二千四百人,伊谢尔伦方革命军有舰艇九千八百艘,将兵五十六万七千二百人。帝国军在数量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伊谢尔伦革命军则不得不将极少数的舰艇做最佳的运用。对伊谢尔伦革命军来说,这是一项弱点,也有可能是据以产生诡计的根源。

尤里安指示旗舰尤里西斯前进。虽然不像莱因哈特当众所说一般,但是,太过年轻而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司令官却自我要求一定要站在头阵去迎接危险。这也许是受到杨的影响,然而,在这个时候来说,这种举动或许显得有些唐突。

巨大的火花在前方的宙域中开放。

突进的尤里西斯放慢了速度,突破了膨胀的能源乱流中央。舰体因摩擦而摇动着,最后,尤里西斯像是从能源暴风中被释放出来一般,朝着和突入时不同的角度飞去。而就在其前方,不幸的帝国军巡航舰体的右侧面暴露在敌人面前了。

从尤里西斯的主炮中发射的白热能源箭击中了帝国军巡航舰,试图回头的巡航舰舰体被撕扯开来。新的闪光贯穿了涌出来的彩色爆炸光。能源中和磁场像镶着宝石般的薄衣似地包裹着尤里西斯,然而,一向有强运的战舰却耐住了强大的负荷,一边反击一边回过头,避开了敌方的炮击。

在尤里西斯左方六公里处,僚舰受到帝国军的炮火攻击,在中弹之后仍然一边前进一边解体,数秒钟之内便化为金属和能源粒子群,在闪光当中消失无踪了。破坏和杀戮的能源形成激流,在虚空中卷起旋涡,在每个黑暗的墙壁上凿出了火花和火球之洞。

伊谢尔伦军缓缓的前进,看来像是冲撞上帝国军的铁壁一样被弹回来了。前锋的米达麦亚、左翼的艾杰纳、右翼的毕典菲尔特的阵形都找不出破绽,伊谢尔伦军的渗透不断受到阻挠。这不是消极的谋略。皇帝的命令一下,铁和火焰的怒涛就将伊谢尔伦军包围了起来,爆发的能源不断地被填充。然而,整体的攻势却尚未完全掌握在莱因哈特的手中。

"杨威利的后继者真是用兵巧妙啊!或者是出自梅尔卡兹之手呢?"

莱因哈特自言自语地说着,他那白晰脸颊浮现出红潮,不只是因为有一种兴奋感,正在微微发热的身体也渴求着水份。他感到一股恶寒。自觉到身体的不适,莱因哈特的不快更是如火上加油。虽然他的锐气和烈气一点都没有衰竭的样子。但是,他意志的集中力似乎越来越弱了。莱因哈特白晰的手指头抚摸着干涩的嘴唇,凝视着萤幕。

在光和暗无秩序的交错几度映于视网膜之际,莱因哈特才听到有人呼叫着"陛下"。出现在莱因哈特眼前的是大本营幕僚总监梅克林格一级上将和皇帝的高级副官修特莱中将的脸。在他们的脸上漂荡着陌生的表情。担心、不安,还有那种守护着病弱者的健康者的表情。莱因哈特以微笑回应着他们,然而,笑容中微微欠缺着豁达与柔和,只差一点点就变成冷笑了。

"怎么了?我的脸上映着诅咒的影子吗?因为我是一个集中几亿的诅咒,包括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诅咒于一身的人哪!"

梅克林格用郑重的一个行礼接受了皇帝拙劣的玩笑。

"对不起,因为陛下看起来仿佛在另一个宇宙陷入沉思一样"

莱因哈特叹了一口热气。那不是发出心中的热气,而是因为肺和气管的发热而引起的热气。

"是吗?不过,陷入另一个宇宙沉思最好是在掌握了我的宇宙之后比较好。希望你们多加努力!"

皇帝闭上了嘴,伯伦希尔舰桥看来似乎恢复了大本营的气氛。

III

或者尤里安·敏兹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豪勇,也许应该说是大胆。当他判断出不能回伊谢尔伦要塞,无法回避和帝国军的主力发生冲突的时候,尤里安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原本他们就是以极少的兵力和强大的银河帝国军较量智慧和勇猛的。他们不应该还希望会有完全整备的环境。在这个时候,他们只有采取一边作战一边寻找胜机的做法了。

或许尤里安的本质不是一个战略家,而更接近战术家。从这个层面来看,也许他不是"小杨威利",而是"小莱因哈特"。然而,那个对莱因哈特而言已经不存在的师父却仍存在尤里安的心中,而且对他的理性和感性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影响。

尤里安是有志成为一个军人,但是,他并不想成为杨的后继者,只希望做杨的部下、辅佐人员。对尤里安而言,军队就代表杨舰队,他对军队的见解虽然稍缺普遍性,但是只要检视他所走过的人生路程就可以了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伊谢尔伦军的舰艇数量比帝国军少,人数更是一大差距。本来在这场会战中,伊谢尔伦军至少需要一百万的官兵。如果没有这么多数目的兵员,就不能运用各个舰艇了。从舰桥上集中控制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而尤里安用可以说太过大胆的战术弥补了这个致命的缺点。他把一成的舰艇当成无人舰,配置在左翼后方,看来就像是预备兵力一样。如果帝国军看出这个破绽,把攻势集中在这个方位的话,伊谢尔伦军的阵形一定会整个崩溃。

如果莱因哈特的身体状况良好的话,或许他就会看出尤里安的这个诡计。不,或许他已经看破了吧?如果要严苛地加以评断的话,尤里安的诡计只不过是杨威利的次流罢了。杨常把无人舰拿来当成魔术的材料,如果再回溯战术史的话就可以发现西德尼·席特列元帅也曾经试用这个战法去攻击伊谢尔伦要塞。从某个意义来说,对同盟军而言,这可以说是一种传统的战法吧。

而因为这个无人舰队常常往伊谢尔伦方面或帝国军的右侧面佯攻,所以,帝国军就不得不分出注意在上面,也因此得分出部分战力应对。光是这样,雪人舰队的存在就已经有其价值了,然而,尤里安身为一个战术家却有着更大的胃口。

如果有机会的话,尤里安还打算把这些无人舰队当成诱饵,向莱因哈特皇帝的旗舰伯伦希尔直接攻过去。然而,尤里安一方面不认为莱因哈特会中这样的诡计,或许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但是,反过来说,若说伊谢尔伦军还有其他胜算的话,那就只有把帝国军引进伊谢尔伦要塞主炮"雷神之锤"的射程范围内了。尤里安想到或许自己被目前的状况所牵引而在战略上做了错误的判断了,然而,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完全是一种完美主义在作崇,或许这也是他承受自师父杨威利的影响中不好的一面。

这个时候,莱因哈特决定把基本的用兵姿态定在正攻法。

"没有玩弄诡计的必要。连续不间断的攻击以消耗敌人的战力。"

聚集大量的兵力,整务补给,再正确地加以运用,这就是通往胜利的道路。跟杨威利一样,莱因哈特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的霸气中存在着理性,这就是为什么他并没有使自己的天才狂飙的缘故,但是,在这次的会战中,因自己的集中力的薄弱而产生的微妙不安更是使得他在用兵时显得过度慎重。莱因哈特一边解析着敌人的阵形和行动线,一边喃喃自语着。

"能用这么少数的舰艇完成这么严密的布阵,看来大概是梅尔卡兹的手法吧?老将的功力似乎还没有衰退。"

维利伯尔·尤希姆·冯·梅尔卡兹用兵不喜取巧。"坚实而没有空隙,惯依理而行",这是军事学教科书上对他的用兵评价。在他晚年时,因为有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杨威利这两大恒星在宇宙中闪耀着,所以,梅尔卡兹的光芒在众人的印象中似乎就黯淡了不少,但是,就因为这样,他才得以成为后世平凡军人的典范。想模仿莱因哈特和杨的人虽然不在少数,但是,却没有人学得来。

炸裂的炮火产生连锁反应形成光带,把无机物和有机分子撒到宇宙中,仿佛一只带着恶意的巨大怪物一样排山倒海而来。

伊谢尔伦军虽然一向善于和大敌对战,但是,就因为人数太少,同样的战法能用到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五十二个人怎么操作巡航舰?看来非得把蜘蛛也当成船员来用才能腾得出手啊!"

"别发牢骚!以前我曾用八个人准备了三百人份的料理呢!就是某个提督再婚的宴会那一次啊!结果新娘和新郎的儿子私奔了,宴会也就流产了,留下了一大堆料理。"

"啊,我听说了。这艘巡航舰上坐的不是蜘蛛,而是牛和猪的混血呢!全是些连头盖骨时而都塞满了胃袋的笨蛋!"

从对战一转而为苦战,却仍然互相开玩笑彼此戏虐是被称谓"杨舰队"的一群人无可救药的习性。"一句玩笑话等于一滴血"则是奥利比·波布兰的名言。

当尤里安还是个少年时,他也认为自己是属于这种性格的,然而,在杨威利死后,他的幽默和毒舌的感觉便降低了,认真的精神层面逐渐浮现出来。总而言之,杨这个触媒的存在对尤里安·敏兹此时的境遇从某方面来说和莱因哈特是处于对立的地位。支配人类史上最大版图的霸主必须要考虑到身体的状况地精神活动的影响,相较之下,抗拒其支配的革命军太过年轻的指挥官却必须排除精神过度对肉体健康的干扰。

从萤幕上投射出来的光芒照耀着尤里安的脸。整整有二十四个小时以上,尤里安都没有合过眼。他的神经处于极端激动的状态下,使得他根本睡不着。

尤里安感到迷惑。帝国军的行动比他预想的还要迟缓。炮火虽然呈高密度,阵容也又深又厚,但是,莱因哈特皇帝的用兵不是应该更富于实力派的吗?尤里安无法透过那厚重的军阵看出可以使用诡计以扰乱帝国军的空隙。因为,在人力上居于极劣势的伊谢尔伦军必须避免被接入永无休止的消耗战中。

"对方的预测正确吗?愿望可以实现吗?唯有让其产生这种错觉,陷阱的成功率才会高。一定要记得在陷阱上放置金币。"

以前杨威利曾这样说过。尤里安·敏兹一直相当杨是战场上最厉害的心理学家,但如果把"最厉害"改在"数一数二",这样的评价就绝不会太夸张。莱因哈特皇帝麾下的提督们虽然都是杨武勋录上的败将,然而,事实上他们都是被杨所设下的心理陷阱所驱,连莱因哈特本身也不例外。

银河帝国军的宇宙舰队司令官渥佛根·米达麦亚元帅原本最擅长快速机动用兵,但是,在面对瞬间的胜机地,他也知道如何抑制攻击冲动。由于这样,他更能在最具效果的时机发挥爆发性的破坏力。然而,他右侧的毕典菲尔特在亚典波罗口中的"低级优等"的行径终于到了极限。五月三十日二十三时三十分,形成帝国军右翼的黑色枪骑兵开始猛然地行动了。

在毕典菲尔特一声号令之下,黑色枪骑兵在黑暗的虚空中划出银白色的航迹,仿佛一只展翅的猛禽般以弧状的行动线朝着同盟军的左翼袭杀过去。

"敌人杀过来了!"

伊谢尔伦军的监控员颤动着声音。仿佛在一瞬间就扩大了船影直冲过来的黑色枪骑兵的迫力和压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抗的。数万支能源光束和飞弹直飞过来,多彩的爆炸火光四处绽开。亚典波罗发出了指令,伊谢尔伦军也以光和热交织的弹幕迎击敌人。

黑色枪骑兵被高密度的炮火所击倒,舰列出现了漏洞。然而,伊谢尔伦军的损伤也不小。唯一和帝国军不同的是,伊谢尔伦军在数量的恢复力上远较帝国军逊色得多。

激烈的炮战告一段落之后,伊谢尔伦军的阵容越发薄弱、稀疏,不敌对方攻势的亚典波罗也咋着舌下令所有的舰队后退。他的心头掠过了"如果再这样减少下去,是不是就会溶进宇宙的深渊中"的想法。

 IV

"伊谢尔伦军看来像是要往回廊方向退却了。下官想要斩断其退路,将其一举包围击灭。恳请陛下裁可!"

五月三十一日二时四十分,黑色枪骑兵舰队司令官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提出了这样的申请。莱因哈特从假寐中醒来,在近待艾密尔·齐列帮助之下穿好军服。他原想洗个澡,然而,发着烧的身体应该避免有这样的举动。

莱因哈特挺着发着热的身体从寝室走向舰桥。他记起在幼年学校当时有过和这次相似感觉的经验。那就是第一次进行在无重力下行动的训练时。那种醉酒般的感觉不断地扩张,侵略着他的意识。

舰桥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重整姿势对他行礼的幕僚们。然而,他的视线在摇晃,暗度急速地增加。莱因哈特觉得自己似乎发出了声音,可是,他本身的听觉却没有确认这件事。

"陛下!"

艾密尔·齐列的惨叫让隶属于帝国军大本营的幕僚们感到一股战栗。那个不可侵犯的年轻霸主就在他们的眼前倒下。以前,那颗黄金般的头颅只形式地对高登巴姆王朝的皇帝低过。而现在,那头灿烂的金发却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和地板接触了。闭着两眼的脸苍白得像无机物一般,而血色则病态地泛在两颊上。奇斯里准将和流肯少校从两边扶起了皇帝的身体。怒叱声和命令交错着,军医和护士急忙赶过来。接近恐惧和紧张感使室内的空气停滞了。失去意识的莱因哈特在奇斯里、流肯、艾密尔·齐列的服侍下躺在担架上经过刚刚走过的通路,往相反方向被送走了。

大本营幕僚总监梅克林格一级上将微微泛青着脸,然而又保持着沉着和冷静的表情对一个军医说道:

"军医先生。"

"是、是!"

"希望你们不要再以原因不明来结案了。确定皇帝的病名,做最好的医疗。好吗?"

军医很感谢皇帝的幕僚总监不是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而是绅士般的梅克林格。然而,这种感谢的念头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梅克林格微微地伸出了右手,扭住了军医的衣领。"艺术家提督"的两眼中闪着看似低温的青色火焰。

"明白了吗?军医先生。你有地位,当然也必须负相当的责任。如果你也束手无策,那就跟那些蒙古大夫们没什么不同了。我可以对你抱着期望吗?"

军医苍白着脸点点头,梅克林格松开了手,只用着嘴唇的一端笑着。

"对不起,军医先生。我太激动了一点。"

"皇帝昏倒!"

传送到宇宙舰队司令官渥佛根·米达麦亚元帅处的报告充满了恐惧和震撼。"疾风之狼"觉得冰之魔女似乎把寒气吹进了他的胃和心脏内一样。他那充满活力的瞳孔中出现了冰冷的裂缝。然而,他还是把自己的内心的动摇封在体内。

"有什么好骚动的?又不是皇帝驾崩了。在这个时候失去节度的话,日后一定会被皇帝责怪的。"

他尖锐地叱责着失去血色的幕僚们。在这个人心动摇的时刻,这个体形瘦小的元帅的威严镇压住了一群高个子的幕僚们。幕僚们不由得重整了态度。他们的上司不只是帝国军的,更是全宇宙无与伦比的勇将。

"这个消息不能让敌军知道。封锁一部分的通讯网络。把这个措施告诉大本营。"

伯伦希尔上有梅克林格一级上将。他应该会做适当的处置,以防止大本营产生动摇吧?眼前展开的会战或许到最后会不得不放弃胜利的机会,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不能有丝毫松懈。

难道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历史才刚满两年就要结束了吗?一个极不详的念头划过脑中,被称为银河帝国军至宝的勇将听到了恐惧和绝望和这两种情绪在他的意识边缘凶狠地叫嚣着。

"喂,罗严塔尔,怎么办才好?把这么重的现任都丢给我,自己却在天上一手拿着美酒一边旁观,太自私了吧?"

米达麦亚半认真地对着已故的密友发着牢骚。即使有着"疾风之狼"的胆识和处理能力,要井然有序地收拾这个事态并不是一件易事。如果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在这里的话会怎么做呢?米达麦亚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足见他心境上的负荷有多重了。

帝国军在这个时候陷入了作茧自缚的地步。为了不让敌方知道皇帝发烧昏倒的事,必须封锁一部分的通讯网,同时发出禁口令,结果,一部分必要的指挥系统就被切断了。

米达麦亚和梅克林格之间在无言当中建立了起了联系。虽然这是一件有着极高完成度的工作,但是,不知道皇帝生病的人并没有受到任何恩惠。何时及如何把事实告诉指挥着帝国左右两翼的艾杰纳和毕典菲尔特两人,就是梅克林格和修特莱的新课题了。

尤其最大的问题是毕典菲尔特。他对伊谢尔伦军采取了波状的猛烈攻击,在帝国军中最突出,然而,在五时十五分时,他遭遇到梅尔卡兹提督所筑成的炮阵,前进的情况受到了阻挠。

巧妙地构筑而成的闪光和火壁阻挡了帝国军的猛进。虽然不可能长时间阻止,但是却给了亚典波罗麾下的舰队重新编组的时间,六时,亚典波罗完成了这个作业。

毕典菲尔特一边踢着旗舰"王虎"舰桥上的地板恨得牙痒痒的,一边跟"活动的大本营"战舰伯伦希尔联络。要求动员预备兵力以再度攻击。

然而,从大本营传回来的回答却是"避免不必要的攻击,后退!"毕典菲尔特对着显现在通讯萤幕上的梅克林格怒吼着。

"不通情理的家伙!请皇帝出来!如果不听,我就搭小艇到伯伦希尔去直接跟皇帝申诉!"

毕典菲尔特散着橘色的头发,挥舞着拳头。他是很认真的。而艺术家提督也不禁在内心直咋舌。

"毕典菲尔特提督,我是皇帝陛下敕令所任命的大本营幕僚总监。关于战场上的统筹,对你们下指令等事宜也都是由陛下委交给我的职权。如果有异议就请你到陛下面前理论吧!不过,现在请你遵循后退的命令。"

这是梅克林格不得已的说词,但是,结果却更刺激了毕典菲尔特的怒气。他无礼而毫元艺术感的反驳如连珠炮似地迸出来。

"你这个可笑的诗人!什么时候你竟然和着奥贝斯坦所做的曲子弹起钢琴来了?"

同时也是一个著名的钢琴家的大本营幕僚总监的回答是这样的:

"要让猪听的曲子,胡狼来作也就够了。"

当大本营和右翼之间进行着这种没有建设性的交谈时,帝国军左翼部队和伊谢尔伦军之间持续着拉锯的状态。

艾杰纳无视于幕僚们的进言,陷入了某种沉思中,不久之后,他轻轻地举起了左手,把竖起来的大拇指前后摇动着。参谋长格里先贝克上将解读出了他无言的指令,结果,艾杰纳舰队从最前线的混战状态中脱离,开始快速地后退。他们以三次集中炮火甩开了紧追上来伊谢尔伦军,以完美的舰队动作重新编组阵形,采取了不管皇帝下什么样的命令都可以立即执行的态势。然而,艾杰纳却陷入了一段出人意料之外的漫长等待。

V

五月三十一日九时二十分。

希瓦星域的会战场在奇妙的胶着状态中看似呈现出停顿的样子。炮火炸裂、中弹的舰艇形成火球爆炸开来,不断地产生死者,然而,却总让人有一种不够畅快的感觉。仿佛生命力和破坏力在某个地方阻挠而无法完全混合燃烧一样。

银河帝国军的后卫的完整的部队待命着。那就是在困局中更显得强韧,被誉为"坚忍不拔"的奈特哈特·缪拉的舰队。在没有接到皇帝下达出战的命令,连和敌人接触的机会都没有的情况下,缪拉只有在旗舰帕西法尔的舰桥上凝视着萤幕上一闪一灭的光点群。

"缪拉一级上将,我们到这个战场来不是为了吃饭盒的。我们一定要参加战斗,把那些共和主义者打倒在我们的炮火之下。"

那些嗜血的年轻幕僚公然地表现出他们狂热的兴奋,向司令官如此一再地进言。缪拉轻轻地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们的话。

"没有皇帝的命令是不能胡乱移动舰队的。再稍等一会儿,大本营应该会有指令下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缪拉不得不感到怀疑,皇帝没有下命令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在他灰色的瞳孔中,困惑的阴影正展开它的双翅不断地扩张着。缪拉所知道的皇帝应该早就对他下达迂回敌人背后或侧面发动攻势的命令了。以双方这么大的兵力差距,应该有这样的可能性啊!缪拉此时也只能像艾杰纳一样,除了了等待还是等待。

帝国军的攻势出现了堪称超乎微妙之上的混乱和空隙,对伊谢尔伦军来说,他们才有了原本不应该有的余裕。

当奈特哈特·缪拉的幕僚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吃着他们不知道第几个的饭盒时,在伊谢尔伦军的阵营中,一个有着阳光跳跃般的绿色瞳孔的人驾着单座式战斗艇斯巴达尼恩回到战舰尤里西斯上。他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快速地对跑过来的整备兵下了指示,然后立刻拿起墙壁上的通话器,打电话到舰桥上去。

"尤里安吗?有件事你要好好听着。"

"发生什么事了,波布兰中校?"

"刚才有一道奇怪的通讯跑进我的座机里。我想跟你报告,听听你有什么样的意见"

"事情大得足以让我的耳朵平静下来吗?"

尤里安开了个玩笑,然而,他那年轻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尖锐了。敌人方面的通讯混乱使得波布兰无意间得到一个消息。"皇帝生病了"这句话就够让人大吃一惊了。

莱因哈特皇帝病倒了吗?那个充满着闪耀光芒霸气和活力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将因生病而失去战史上最壮丽的军事成功吗?尤里安实在难以相信。而且他也不愿相信。那种感情和杨威利被恐怖分子杀害时,对事件的不当性所抱持着的剧烈感觉有些相似。他总认为莱因哈特不应该是会因病而死的人。

然而,现在似乎不应该太早下结论。莱因哈特虽然病倒了,但不一定是患了重病,也许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尤里安的那个师父曾经说过"如果我死了,一定是因为过度劳动而死的。尤里安,答应我,如果我死了,就在我的墓碑上这样写着:'这里睡着一个被工作杀死的不幸劳动者'。"说完还继续睡他的午觉。但是,莱因哈特皇帝的勤勉度是杨的十二倍之多,在他的医学字典上一定没有"装病"这个项目。

尤里安把幕僚集合到舰桥上来。这个时候,梅尔卡兹和亚典波罗也都乘着小艇到尤里西斯上来了。就是因为战线奇妙的胶着和通讯的混乱使得他们有这样的行动。

当波布兰的报告被公开了之后,在场的人先是都安静了下来,而打破沉默的是华尔特·冯·先寇布。他提出大胆的提案,把士兵送上帝国军总旗舰伯伦希尔,直接击毙皇帝莱因哈特。

"两年前的伊谢尔伦攻防战时让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活着回去实在是一件很遗憾的事,但是,如果能拿下银河帝国皇帝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首级的话,帐本上就会能有黑字出现了。"

先寇布说话的口吻就像在果园是摘下苹果一样轻松。

如果皇帝卧病在床的话,这件事就可以充分搅乱帝国军的步调,一旦逼近伯伦希尔的话,帝国军因恐皇帝受害,必定会手忙脚乱地出手阻挡,到时就会产生空隙了。这个提案与其说是一种战术,倒不如说更像一场赌博,但是,若是这个大好时机流失的话,将来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了。

尤里安的心一边摇晃着,一边渐渐收缩了起来。

"梅尔卡兹提督的看法呢?"

被比自己年轻四十岁以上的年少司令官一问,以前被称为帝国军宿将的老提督认真地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那淡淡地分析现状的声音流过每个人的耳边。

"如果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似乎也可以维持一场不败的战争。帝国军的行动出奇地迟钝。我们后退了,他们也不来追击。可是,如果我们就这样回伊谢尔伦,战力僦会更加减少。下一场仗就会比现在更吃力。"

梅尔卡兹说到这里就停嘴了。先寇布大声地点点头,拍着两手。

"决定了。我们就跳进那艘美丽的伯伦希尔,将皇帝的首级拿下来!"

"去死吧!皇帝!"

几个年轻的幕僚异口同声地唱和着。

"那么,我也去。"

对于尤里安的主张,先寇布皱起眉头。

"喂喂,这可是肉体方面的劳动啊!这是劳动者赚取超过勤务津贴的机会,全军的总司令官不可以横加阻挠。你就学学杨提督,坐在指挥座上,盖着扁帽睡你的觉吧!"

不过尤里安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也一起去,否则我就不赞成这件事。我的目的是和莱因哈特皇帝谈判,而不是杀害他。请你不要会错意了。"

几秒钟的沉思之后,接下来便是苦笑,先寇布接受了年轻司令官的主张。

"——OK,尤里安如果你想先和皇帝面对面的话,你就做吧!你是要恭恭敬敬地跟他说话呢?还是要把战斧挥向那有着金黄色秀发的头颅,使它变成一个大血球呢?"

"我是希望在谈判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可是,帝国军一定会有他们的藉口吧?当我满足了帝国军贪欲的胃口时——"

尤里安的视线攫住了青年革命家。

"为防万一,我现在指定中将是继任的革命军司令官。当然,提督是要留在尤里西斯上的,拜托你了。"

吃了一惊的亚典波罗想抗议,但是,赋予尤里安命令权的可以说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也只能乖乖接受了。

一提到肉搏战,"蔷薇骑士"连队就像爆发时的火山一样充满了活力。尤里安和波布兰、马逊也加入行列,在候客室穿上装甲服时,连队中的一员大声地叫着。

"再也没有比这个舞台更大的了。我们就筑起留给后世开眼界的尸山血河吧,中将!"

华尔特·冯·先寇布用一只手整理着发型,一边微笑着。他那种像是把勇敢结晶化了的笑容是部下们最信赖不过的了。

"不,尸体只要一个就可以了。只要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尸体就够了。那个世界上最美丽、最贵重的尸体"

先寇布的视线一转动,攫住了一个少女的身影。一个把飞行头盔挟在腋下穿着飞行装的十七岁女兵。她那淡红茶色的头发和充满活力的蓝紫色瞳孔实在叫人印象深刻。在一阵阵的带着好奇和好意的口哨当中,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站在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面前,直直地凝视着他褐色的眼珠。

"尤里安,你要小心。你是个优先生,但有时候却又显得不得要领。可别丢下我们啊。"

"可是,你并没有阻止我呀!"

"不能阻止啊!一个会因为女人出言阻止就放弃原来念头的男人绝对守护不了自己的家人的。"

卡琳闭起了嘴唇,装出了对自己的表现力之不足感到焦躁的表情。

"不要离开华尔特·冯·先寇布。母亲说过,只要双脚在地面或地板上,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比他更可靠的了。"

卡琳的视线和先寇布的视线撞个正着。"蔷薇骑士"连队的第十三代连队长兴味盎然地看着继承着自己遗传因子的少女,堆起了笑容。

"受美人之托是不能说不的。"

然后他拍拍尤里安的肩膀,又对少女笑了笑。

"对了,卡琳,我也有一件事拜托你。"

说来无情,但却又是事实,这是先寇布第一次叫女儿的名字。卡琳无法做到父亲百分之一的平静,她僵硬着表情和声音,全神贯注着。

"什么事?"

"恋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要生孩子一定要在过了二十岁之后。因为我不想才三十几岁就当外公。"

四周穿着装甲服的人群爆出了哄堂大笑,尤里安和卡琳则同时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