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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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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兹立刻转头望向宝绮思。她毫无表情,面容紧绷,双眼全神贯注凝视着班德,彷佛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裴洛拉特的眼睛张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崔维兹不知道宝绮思会(或者能够)做些什么,他勉力击退排山倒海而来的挫败感(并非只是想到死亡,主要是想到尚未发现地球的下落,尚未明白他为何选择盖娅作人类未来的蓝图)。他心中很明白,自己必须尽量拖延时间。

他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与咬字的清晰。“你一直表现得像是个谦恭有礼、风度翩翩的索拉利人,班德。我们闯入你的世界,你丝毫不以为忤,还好心地带我们参观你的属地和宅邸,并且回答我们的问题。如果你现在让我们离去,将更符合你的品格。没人有必要知道我们来过这个世界,而我们也没有理由再回来。我们到这里的动机很单纯,只不过是想要寻找资料而已。”

“你当然会这么说,”班德从容道:“如今,你们的命都是跟我借的。你们进入我们大气层那一瞬间,性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当我和你们进行近距离接触时,我可能会做的——也是应该做的——是立刻将你们杀掉。然后,我该命令专职机器人解剖你们的尸体,看看外星人士的身体能为我提供什么知识。

“伹我没有那么做,我纵容自己的好奇心,屈服在自己随和的天性下。不过现在该适可而止了,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事实上,我已经威胁到了索拉利的安全。因为,我如果由于某些弱点,竟然被你们说服,让你们安然离去,你们的同类必会接踵而至,现在你们如何保证都没有用。

“不过,至少我能做到一点,能让你们死得毫无痛苦。我只消将你们的大脑稍微加热,使它们趋于钝化,你们不会感到任何痛苦,只是生命就这样终止。最后,等到解剖研究完毕,我会用瞬间高热将你们化为灰烬,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崔维兹说:“如果我们非死不可,我不反对迅速而毫无痛苦的死亡。可是我们没有犯任何罪,为什么一定要被处死?”

“你们的到来就是一项罪行。”

“这话根本没道理,我们无法预知这样做是有罪的。”

“什么样的行为构成犯罪,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定义。对你们而言,它也许是无理而专断的,但对我们则不然。这里是我们的世界,我们有绝对的权利决定各种事务。你们犯了错,所以必须受死。”

班德仍面带微笑,彷佛只是在愉快地闲聊。它继续说:“你们的品德也没多高尚,能让你们拿来作为申诉的藉口。你有一把手铳,它利用微波束激发致命的高热,功用和我如今的目的相同,可是我能肯定,它所导致的死亡将更残酷、痛苦得多。如果我笨到允许你有行动自由,让你能将手铳从皮套中拔出来,又如果我没把它的能量抽光,你现在会毫不犹豫地用它对付我。”

崔维兹甚至不敢再看宝绮思一眼,生怕班德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我求你,就算是发发慈悲,不要这么做。”

班德突然现出冷酷的表情。“我必须先对自己和我的世界仁慈,所以你们都得死。”

它举起一只手,一股黑暗立刻笼罩崔维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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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崔维兹感到黑暗令他窒息,他狂乱地想:这就是死亡吗?

彷佛他的思绪激起了回声,他听见一个低微的声音说:“这就是死亡吗?”那是裴洛拉特的声音。

崔维兹试图开口,结果发现没有问题。“何必问呢?”他说,同时大大松了一口气。“你还能发问,光凭这一点,就表示这不是死亡。”

“在一些古老的传说中,死亡之后还有生命。”

“荒谬绝伦。”崔维兹低声道:“宝绮思?你在这里吗,宝绮思?”

没有任何回答。

“宝绮思?宝绮思?”裴洛拉特也唤道。“发生了什么事,葛兰?”

崔维兹说:“班德一定死了。他一死就不能再为他的属地供应电力,所以灯光就熄了。”

“可是怎么会……你是说这是宝绮思干的?”

“我想应该是的,希望她没在过程中受伤。”在这个全然黑暗的地底世界(若不计墙壁中放射性原子偶然的衰变造成的肉眼下可见闪光),他趴在地上,以双手双膝爬行。

然后,他的手摸到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他来回摸了摸,认出了抓着的是一条腿。那条腿显然太过细小,不可能是班德的。“宝绮思?”

那条腿踢了一下,崔维兹只好将手松开。

他说:“宝绮思?说句话啊!”

“我还活着。”宝绮思的声音传过来,不知为何却变了调。

崔维兹说:“可是你还好吗?”

“不好。”随着这句话,他们周围重新活了起来,但却相当暗淡。墙壁发出微弱的光芒,毫无规律地时明时暗。

班德垮作一团,像是一堆昏暗的杂物。在一侧抱着它的头的,正是宝绮思。

她抬起头望着崔维兹与裴洛拉特。“这个索拉利人死了。”在幽暗的灯光下,她的双颊闪烁着泪水。

崔维兹愣了一愣。“你为什么哭呢?”

“我杀死了一个有思想、有智慧的生命,难道不该哭吗?这并非我的本意。”

崔维兹弯下腰,想扶她站起来,她却将他一把推开。

裴洛拉特过去跪在她身边,柔声道:“拜托,宝绮思,即使是你,也无法让它起死回生。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她让裴洛拉特把自己扶起来,含糊地说:“班德能做的盖娅也会,盖娅能够利用宇宙间分布不均的能量,仅藉着心灵的力量,将它转换成适当的功。”

“这我早就知道。”崔维兹试图安慰她,却不太清楚该怎么说。“我们在太空中相遇的情形,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你——或者应该说盖娅——制住我们的太空船。当班德夺走我的武器,又令我动弹不得的时候,我就想到了那件事。它也制伏了你,但是我确信,你若想挣脱是绝没问题的。”

“不对,如果我企图挣脱,那一定会失败。当你们的太空船在我/我们/盖娅的掌握中,”她以悲伤的语调说:“我和盖娅是真正的一体。现在却有超空间的分隔,限制了我/我们/盖娅的效率。此外,盖娅的所作所为,全有赖于齐聚无数大脑而生的力量,然而即使我们的大脑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个索拉利人的转换叶突。我们无法像它那么巧妙、有效又毫不疲倦地利用能量——你看,我就不能让这些灯光变得更亮,我也不知再过多久就会筋疲力尽。而班德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能为整个广大的属地供应电力。”

“但你制止了它。”崔维兹说。

“因为它并未察觉我的力量,”宝绮思说:“而且我什么也没做,完全没让我的力量曝光。所以它没有怀疑我,也就没特别注意我。它将精神全部集中在你身上,崔维兹,因为带武器的是你——再次证明你武装自己是明智之举。而我必须等待机会,藉着出其不意、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制服班德。当它即将杀害我们,当它全副心神集中在那个行动以及你身上的时候,我就有了出手的机会。”

“那一击相当漂亮。”

“这么残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崔维兹?我的本意只是制止它,只希望阻绝它的转换器。我的打算是,当它想要毁灭我们的时候将会发现它不但办不到,周围的照明还会突然熄灭。在它惊讶不已的那一瞬间,我就收紧我的掌握,使它进入长时间的正常睡眠状态,再将它的转换器松开。这样电力可以维持不断,我们便能逃出这座宅邸,返回太空船,尽速离开这颗行星。我希望做到的是,当班德终于醒来时,会忘记见到我们之后发生的一切。如果不必杀生就能办到,盖娅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哪里出了差错呢,宝绮思?”裴洛拉特柔声问道。

“我从来没接触过像转换叶突这样的东西,我没有时间详加研究,了解它的构造。我只能猛力展开我的阻绝行动,可是显然做得不正确。受到阻绝的并非叶突的能量入口,而是能量的出口。在一般情况下,能量源源不绝迅速灌人叶突,大脑则以相同的速率排出能量,以保护本身不至受损。可是,一旦出口被我阻绝,能量马上累积在叶突中,在极短的时间内,大脑的温度遽然升高,使脑中的蛋白质急速钝化,然后它就死了。当灯光尽数熄灭时、我立即收回阻绝的力量,但是那已经太晚了。”

“我看不出除了这样做之外,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亲爱的。”裴洛拉特说。

“想到我竟然杀了人,怎么讲都无法安慰我。”

“班德眼看就要杀掉我们。”崔维兹说。

“因此我们要制止它,而不是杀害它。”

崔维兹犹豫了一下,他不希望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因为他实在不愿惹宝绮思生气,或是让她更心烦。毕竟,在这个充满无比敌意的世界中,她是他们唯一的防卫武器。

他说:“宝绮思,别再遗憾班德的死亡,现在我们该考虑别的了。由于它的死,这个属地所有的电力已经消失,其他索拉利人发现这点只是迟早的问题——也许不会迟只会早。它们将不得不展开调查,假如几个人联手攻击我们,我认为你根本无法抵御。而且,正如你自己承认的,你现在勉强供应的有限电力,将无法持续太久。所以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赶快返回地面,回到我们的太空船里,一刻也耽误不得。”

“可是,葛兰,”裴洛拉特说:“我们该怎么做?我们走了好几公里弯弯曲曲的路,我猜这下面一定跟迷宫差不多。就我个人而言,我对如何回到地表毫无概念,我的方向感一向很差。”

崔维兹四下看了看,明白裴洛拉特说的完全正确。他说:“我猜通向地表的出口应该很多,我们不一定要找到原来那个。”

“可是出口的位置我们一个也不知道,又要从何找起呢?”

崔维兹又转向宝绮思。“你用精神力量,能否侦测到任何有助我们找到出路的线索?”

宝绮思说:“这个属地的机器人都停摆了。在我们正上方,我可以侦测到一息微弱的次智慧生命,但这只能说明地表在正上方,这点我们早就知道。”

“好吧,那么,”崔维兹说:“我们只好自己寻找出口。”

“瞎闯乱撞?”裴洛拉特被这个提议吓了一跳,“我们永远不会成功。”

“或许可以,詹诺夫。”崔维兹说:“如果我们动手找,不论机会多小,总有逃出去的机会,否则我们只好待在这里,永远别想逃出去了。来吧,一线希望总比毫无希望强。”

“等等,”宝绮思说:“我的确侦测到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崔维兹问。

“一个心灵。”

“有智慧吗?”

“有,可是智慧有限,我想。不过,我感到最清楚的,却是另外一种讯息。”

“是什么?”崔维兹再度压制住不耐烦的情绪。

“恐惧!无法忍受的恐惧!”宝绮思细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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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兹愁眉苦脸地四下张望。他知道刚才是从哪里进来的,但他不会因此产生幻想,认为他们有可能原路折回。毕竟,他对那些拐弯抹角的道路未曾留心。谁想得到他们竟会落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自求多福独自折返,只有明灭不定的幽暗光芒为他们指路。

他说:“你认为自己有办法启动那辆车吗,宝绮思?”

宝绮思说:“我确定可以,崔维兹,但那并不表示我会驾驶。”

裴洛拉特说:“我想班德是靠精神力量驾驶的,车子在行驶的时候,我没看到它碰过任何东西。”

宝绮思温柔地说:“没错,它用的是精神力量,裴,可是要如何使用精神力量呢?你当然会说是藉着操纵装置,、这点绝对没错,伹我若不熟悉操纵装置的使用方法,就根本没有任何帮助,对不对?”

“你好歹试一试。”崔维兹说。

“如果我去试,必须将全副心神放在它上面,这样一来,我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维持照明的灯光。即使我学缓笏如何操纵,在黑暗中这辆车子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想,那我们必须徒步游荡了?”

“恐怕就是如此。”

崔维兹凝视着前方,他们周围笼罩着幽暗的光芒,此外尽皆是厚实沉着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他说:“宝绮思,你还能感受到那个受惊的心灵吗?”

“是的,还可以。”

“你能不能分辨它在哪里?能不能带领我们到那里去?”

“精神感应是直线行进的,几乎不会被普通物质折射,所以我能知道它来自哪个方向。”

她指着黑漆漆的墙壁,继续说:“但我们不能穿墙而过,最好的办法是沿着回廊走,一路选择感应越来越强的方向。简单地说,我们得玩一玩‘跟着感觉走’的游戏。”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裴洛拉特却踌躇不前。“慢着,葛兰,我们真想找到那个东西吗,不论它是什么?假如它感到恐惧,或许我们也会有恐惧的理由。”

崔维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我们毫无选择余地,詹诺夫。不论它是否感到恐惧,它总是个心灵,它可能会愿意——或者我们能叫它指点我们回到地表。”

“而我们就让班德躺在这里?”裴洛拉特语带不安地说。

崔维兹抓住他的手肘。“来吧,詹诺夫,这点我们也没有选择。终究会有某个索拉利人着新启动这个地方,然后某个机器人会发现班德,为它料理善后——我希望是在我们安然离去后。”

他让宝绮思在前面带路,不论走到哪里,她身边的光芒总是最后。在每个门口,以及回廊的每个岔路,她都会停下脚步,试图感知那股恐惧来自何方。有时她会在走进一道门或绕过某个弯路后,又折返着新尝试另一条路径。崔维兹只能袖手旁观,一点也帮不上忙。

每当宝绮思下定决心,坚决地朝某个方向前进时,她前方的灯光便缓罅起来。崔维兹注意到,现在灯光似乎较为明后——可能由于他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也可能是宝绮思学会如何更有效地转换能量。有一次遇到一根那种插入地底的金属棒,她便将手放在上面,灯光的后度立时显着增强。她点了点头,好像感到十分满意。

沿途未见到任何熟悉的事物,因此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现在走过的地方,是这个曲折迂回的地底宅邸另外一部分,他们进来的时候未曾经过这里。

崔维兹一路注意观察,想要寻找陡然上升的回廊,有时又将注意力转向屋顶,试图找出任何活门的痕迹。结果他一直没有任何发现,那受惊的心灵仍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们走在寂静中,唯一的声音是自己的脚步声;走在黑暗里,唯一的光线紧紧包围他们身边;走在死亡的幽谷内,唯一的活物是他们自己。他们偶尔会发现一两个蒙胧的机器人身躯,在昏暗中或立或坐,全都一动不动。有一次,他们看到一个侧卧的机器人,四肢摆出一种古怪的僵凝姿势。当所有的电力消失时,崔维兹想,它一定处于某种不平衡状态,是以立刻倒了下来。不论班德是死是活,都无法影响着力的作用。也许在班德广大的属地各个角落,所有的机器人皆已停摆,或立或卧僵在原地,而在属地的边界,这种情形一定很快会被人发现。

不过或许不会,他又突然这么想。当索拉利的一份子即将由于衰老而死亡时,索拉利人应该全都知道,整个世界都会有所警觉,并且预先做好准备。然而,班德正处于盛年,它现在突然暴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预兆。谁会知道呢?谁会预期这种结果?谁又会期待整个属地停摆?

不对(崔维兹将乐观与自我安慰抛在脑后,那会引诱自己变得太过自信,实在太危险了),班德属地所有的活动都已停止,索拉利人一定会注意到,然后缓螈即采取行动。它们都对继承属地有极大的兴趣,不会对他人的死亡置之不理。

裴洛拉特满面愁容,喃喃说道:“通风系统停止了。像这种位于地底的场所,一定要保持通风良好,当初有班德供应电力,但现在它已不再运转。”

“没关系,詹诺夫。”崔维兹说:“在这个空旷的地底世界,还有足够的空气让我们活好几年。”

“我还是闷得慌,是心理上的难过。”

“拜托,詹诺夫,别染上了幽闭恐惧症——宝绮思,我们接近些了吗?”

“近多了,崔维兹。”她道:“感觉变强许多,我对它的位置也更清楚了。”

她迈出的脚步更为坚定,在需要选择方向的地点,也下再那么犹豫。

“那里!那里!”她说:“我强烈感觉到了。”

崔维兹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就连我也听得到了。”

三个人停下脚步,自然而然屏住了气息。他们听到了一阵低低的悲鸣声,还夹杂着气喘吁吁的啜泣。

他们循声走进一个大房间,当灯光后起后,他们看到里面满是色彩缤纷的陈设,跟原先所见的各个房间完全不同。

位于房间中央的是个机器人,它微弯着腰,伸出双臂,像是正准备做个亲昵的动作。不过,当然,它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柄器人身后传来一阵衣裳拍动的声音。一只充满恐惧、睁得圆圆的眼睛从一侧探出来,那种令人心碎的啜泣声一直不断。

崔维兹冲到机器人后面。只听得一声尖叫,一个小身形从另一侧冒出来,猛然摔倒,躺在地上用手蒙住眼睛,两腿向四面八方猛踢,彷佛要逐退来自各方的威胁,同时继续不停地尖叫,尖叫——

“是个孩子!”宝绮思说。这点显然毋庸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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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兹向后退了几步,感到十分不解。一个孩子在这里做什么?班德对自己绝对的孤独多么自傲,而且还极力强调这点。

面对令人不解的事,裴洛拉特比较不会诉诸理性分析。他立刻想到答案、脱口便说:“我想这就是继承人。”

“是班德的孩子,”宝绮思表示同意,“可是太小了。我想它无法成为继承人,索拉利人得另外找人继承。”

她凝视着这个孩子,但并非目不转晴地瞪着它,而是用一种轻柔的、带有催眠作用的目光。那孩于果然渐渐静下来,睁开双眼,回望着宝绮思,原本的叫喊已经收敛,变作偶尔一下轻声的抽噎。

宝绮思发出一些具有安抚作用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她的目的只是要加强镇定效果。她仿佛在用精神指尖,轻抚那孩子陌生的心灵,设法抚平其中紊乱不堪的情绪。

那孩子慢慢爬起来,目光一直没离开宝绮思。它摇摇蔽晃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冲向那个既无动作又没声音的机器人。它紧抱着机器人粗壮的大腿,仿佛渴望得到一点安全感。

崔维兹说:“我猜那个机器人是它的——保母,或者是管理员。我猜索拉利人无法照顾另一个索拉利人,甚至无法照顾自己亲生的孩子。”

裴洛拉特说:“而我猜这孩子也是雌雄同体。”

“一定是。”崔维兹说。

宝绮思的心思仍全放在那孩子身上。她慢慢向它走去,双手平举,手掌朝向自己,仿佛强调她没有抓住它的意图。那孩子现在不哭了,看到宝绮思走过来,它把机器人抱得更紧。

宝绮思说:“来,孩子——温暖,孩子——柔软,温暖,舒适,安全,来,孩子——安全——安全。”

她停了下来,压低声音,头也不回地说:“裴,用它的语言跟它讲。告诉它我们都是机器人,因为这里停电,所以我们来照顾它。”

“机器人!”裴洛拉特吓了一跳。

“我们必须这样自我介绍,它不怕机器人,但它从没见过人类,也许甚至无法想像人类是什么。”

裴洛拉特说:“我不知道能否想出正确的说法,也不知道‘机器人’的古语是什么。”

“那就说‘机器人’吧,裴。如果不管用,就改说‘铁做的东西’,反正尽量说就对了。”

裴洛拉特开始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着古银河语。那孩子望着他,紧紧皱着眉头,像是试图了解他在说些什么。

崔维兹说:“你在跟它沟通的时候,最好顺便问它如何才能出去。”

宝绮思说:“不,暂时不要,先建立信心,再问问题。”

那孩子一面望着裴洛拉特,一面慢慢松开机器人。它说了几句话,声音高亢而带有音乐性。

裴洛拉特慌忙道:“它讲得太快,我听不懂。”

宝绮思说:“请它再慢慢讲一遍,我尽全力消除它的恐惧,让它保持镇静。”

裴洛拉特又听了一遍那孩子说的话,然后说:“我想它在问健比为什么不动了,健比一定就是这个机器人。”

“再问一遍确定一下,裴。”

裴洛拉特再跟那孩子谈了几句,又说:“没错,健比就是这个机器人,这孩子管自己叫菲龙。”

“太好了!”宝绮思对那孩子微微一笑,那是个灿烂开心的笑容。她伸手指指它,然后说:“菲龙,乖菲龙,勇敢的菲龙。”又将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宝绮思。”

那孩子也露出微笑,它展现笑容时,看起来非常讨人喜欢。“宝绮思——”它那个“思”的发音有点不正确。

崔维兹说:“宝绮思,如果你能启动这个机器人健比,它也许能告诉我们一些我们想知道的事。裴洛拉特可以跟它沟通,不会比跟这孩子沟通更困难。”

“不行,”宝绮思说:“那样做有问题。这个机器人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这孩子,如果它被启动后,发觉我们这几个陌生的人类,它或许会立即攻击我们,因为这里不该有任何陌生人。到时我若被迫再使它停摆,它就无法提供我们任何讯息,而这个孩子,看到它心目中唯一的亲人再度停摆——唉,我就是不要那么做。”

“可是我们都听说过,”裴洛拉特柔声道:“机器人一律不能伤害人类。”

“我们的确听说过,”宝绮思说:“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些索拉利人设计是什么样的机器人。即使这个机器人被设计得不能伤害人类,它也必须做出抉择——一边是它的孩子,或者说几乎是它的孩子;另一边却是三个陌生物件,它也许根本认不出我们是人类,只会把我们当成非法闯人者。它自然会选择保护孩子,而对我们发动攻击。”

她再度转身面对那孩子。“菲龙,”她说:“宝绮思,”她指指自己,接着又指向其他两人,“裴——崔——”

“裴,崔。”孩子乖顺地跟着说。

她向那孩子走近些,双手慢慢向它接近。它一面望着她,一面向后退了一步。

“冷静,菲龙:”宝绮思说:“乖乖,菲龙;摸摸,菲龙;好乖,菲龙。”

它向她走近一步,宝绮思松了一口气。“乖,菲龙。”

她摸了摸菲龙裸露在外的臂膀,它跟它的单亲一样,只穿了一件长袍,前胸敞开,下面系着一条束腰。她只轻轻摸了一下,手就赶紧移开,等了一会儿,才又将手放回它的手臂上,轻柔地抚摸着。

在宝绮思心灵的强力镇静作用下,那孩子的眼睛微微闭上。

宝绮思的双手慢慢往上移,动作非常轻,几乎没有触摸到它的肌肤。她两只手一路摸到孩子的肩膀、颈部、耳朵,最后伸进它棕色的长发中,来到它双耳后方偏上的部位。

她随即将双手放下,说道:“转换叶突还小,头盖骨尚未发育完全。那里有一层硬质皮肤,等到叶突长成后,它就会向外鼓胀,被头盖骨围起来。这就代表说,如今它还无法控制这个属地,甚至无法启动属于它的机器人——问问它有几岁了,裴。”

经过一番交谈后,裴洛拉特说:“它今年十四岁,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崔维兹说:“它看起来更像十一岁。”

宝绮思说:“这个世界采用的年,长度也许和银河标准年不尽相同。此外,据说外世界人曾将寿命延长,这点如果索拉利人跟其他外世界人一样,他们或许也延长了发育期,总之我们不能以年龄为变准。”

崔维兹不耐烦地咂咂舌头。“别再讨论人类学了,我们必须赶快到达地表。我们沟通的对象是个孩子,我们可能只是在浪费时间。它也许不知道通往地表的路径,也可能从来没有到过地表。”

宝绮思说:“裴!”

裴洛拉特明白她的意思,马上又跟菲龙讨论起来,这次花的时间比前几次都要长。

最后他终于说:“这孩子知道什么是太阳,它说自己曾看到过。我想它也见过树木,它的反应好像不确定那个宇的意义,至少不确定我用的那个字眼……”

“好了,詹诺夫,”崔维兹说:“拜托言归正传吧。”

“我告诉菲龙说,如果它能带我们到达地面,我们也许就有办法启动那个机器人。事实上,我说我们‘就会’启动那个机器人。你认为我们可能做到吗?”

崔维兹说:“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操心,它有没有说愿意为我们带路?”

“有。我刚才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做出承诺,你也知道,这孩子会更热心。我认为,我们在冒着让它失望的危险……”

“走吧,”崔维兹说:“我们立刻出发。如果我们困在地底,所有的事情都是纸上谈兵。”

裴洛拉特又对那孩子说了几句话,它便开始向前走,不久它又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宝绮思。

宝绮思伸出一只手,于是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走了。

“我是个新的机器人。”她露出淡淡的微笑。

“它好像相当满意。”崔维兹说。

菲龙一路蹦蹦跳跳,崔维兹心中突然闪过一些疑问,它现在这么开心,只是宝绮思费尽心血的结果吗?或是除此之外,又加上它有机会再度去地表玩耍,还得到三个新的机器人,所以才会这样兴奋?或者,它变得如此兴高采烈,是因为想到保母健比会回到它身边?这都没什么关系,只要这孩子肯带路就行。

孩子的步伐似乎没有任何迟疑,每当遇到岔路,它毫不犹豫就做出选择。它真知道自己向哪里走吗?或者这只是小孩子无意义的行动?它只是在玩一个游戏,根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可是,从变得稍微沉着的脚步中,崔维兹意识到自己正在上坡。而那个孩子,则一面信心十足地蹦蹦跳跳,一面指着前方,叽哩呱啦说个不停。

崔维兹望向裴洛拉特,袭洛拉特清了清喉咙说:“我想它说的是‘门’。”

“我希望你所想的正确无误。”崔维兹说。

此时,孩子挣脱了宝绮思的手,飞快向前奔去,同时伸手指着某处的地板,那里的颜色似乎比周围深。它踏上那块地板,在原地跳了几下,然后转过头来,露出明显的沮丧表情,又用尖锐的声音说了一大串。

宝绮思苦笑了一下。“我得负责供应电力,这会让我筋疲力尽。”

她的脸微微转红,灯光变暗了点,但菲龙面前的一扇门却打了开,它立刻发出女高音般的欢呼。

那孩子冲出门外,两位男士紧跟在后。宝绮思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当那扇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她回头望了望,里面已经一片漆黑。然后她停下脚步,稍微喘了一口气,看来相当疲倦。

“好啦,”裴洛拉特说:“我们出来了,太空船在哪里?”

现在他们都已来到户外,沐浴在仍算明后的夕阳下。

崔维兹喃喃说道:“我觉得它好像在那个方向。”

“我也这么觉得,”宝绮思说:“我们走吧。”说完就伸手去牵菲龙。

除了风声,以及一些动物的叫声与走动声外,四周围可谓一片静寂。他们在途中遇到一个机器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树基附近,手中抱着一个功用不明的物体。

裴洛拉特显然是出于好奇,朝那个方向迈出一步,崔维兹却赶紧说:“不关我们的事,詹诺夫,继续走吧。”

不久,他们又远远看到另一个机器人瘫在地上。

崔维兹说:“我想方圆百公里内,一定到处都是放倒的机器人。”

然后他又得意洋洋地说:“啊,太空船在那里。”

他们马上加快脚步,突然间又停了下来。菲龙扯着喉咙发出兴奋的尖叫。

在太空艇附近,停着一艘显得相当原始的航空器,它的转子看来非常浪费能量,而且十分脆弱。在那具航空器旁边,介于他们四人与太空艇之间,站着四个貌似人类的身形。

“太迟了,”崔维兹说:“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怎么办?”

裴洛拉特以困惑的口吻说:“四个索拉利人?这不可能。它们当然不会做这样的实质接触,你想它们是全讯影像吗?”

“它们是百分之百的实体,”宝绮思说:“这点我能肯定。不过它们也不是索拉利人,这些心灵我绝不会弄错,它们是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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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么,”崔维兹带着倦意说:“快进!”他继续以沉着的步伐向太空艇走去,其他人跟在他后面。

裴洛拉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假如它们是机器人,它们就必须服从命令。”

那几个机器人正在等候他们。走近之后,崔维兹开始仔细打量它们。

没错,它们一定是机器人。它们的脸部看来好像有皮有肉,但是毫无表情,显得相当诡异。它们都穿着制服,除了面部之外,没有暴露任何平方公分的肌肤,就连双手都戴着不透明的薄手套。

崔维兹随便做了个手势,那是个明确而直接的身体语言,意思是要它们让开。

那些机器人并没有动。

崔维兹低声对裴洛拉特说:“用说的,詹诺夫,语气要坚决。”

裴洛拉特清了清喉咙,以很不自然的男中音慢慢说,同时也像崔维兹那样,挥手表示要它们让开。然后,其中一个似乎高一点的机器人,以冰冷而犀利的声音答了几句。

裴洛拉特转头对崔维兹说:“我想它说我们是外星人士。”

“告诉它我们是人类,它必须服从我们。”

此时那机器人再度开口,说的是口音奇特伹仍可解的银河标准语。“我了解你的话,外星人士。我会说银河标准语,我们是守护机器人。”

“那么,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我们是人类,你们必须服从我们。”

“我们的程式设计,外星人士,只让我们服从地主的命令,而你既不是地主又不是索拉利人。班德地主对常规接触未做回应,因此我们前来进行实地调查,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发现了一艘并非索拉利出品的太空船,还有几个外星人士,而班德的机器人全部停摆。班德地主在哪里?”

崔维兹摇了摇头,以缓慢而清晰的声音说:“你的话我们完全不明白,我们太空船的电脑出了点问题,将我们带到这个陌生行星附近,这并非我们的本意。我们登陆此地,是想要找出目前的位置,却发现所有的机器人都已停摆,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解释不可信。如果这个属地上所有的机器人都停摆,所有的电力全部消失,那么班德地主一定死了。它刚好在你们着陆之际死亡,如果说只是巧合,那是不合逻辑的假设,其中一定有某种因果关联。”

崔维兹又说:“可是电力没有消失啊,你和其他几个机器人还能活动。”他这样说只是为了混淆视听,以显示他是个局外人,对这里的状况毫不知情,藉此洗脱自己的嫌疑。

那机器人说:“我们是守护机器人,我们不属于任何地主,而是属于整个世界。我们不受地主控制,以核能为动力来源。我再问一遍,班德地主在哪里?”

崔维兹四下看了看,裴洛拉特显得忧心仲忡,宝绮思紧抿嘴唇,但表情还算冷静,菲龙则全身发抖:宝绮思赶紧伸手搭着它的肩膀,它才变得坚强一点,脸上的恐惧神情也消失了。(宝绮思在令它镇静吗?)

那机器人说:“再问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班德地主在哪里?”

“我不知道。”崔维兹绷着脸说。

柄器人点了点头,它的两个同伴便迅速离去。然后它说:“我的守护者同僚将搜索这所宅邸,在此期间,你将被留置此地接受盘问。把你佩挂在腰际两侧的东西交给我。”

崔维兹退了一步。“这些不会伤人。”

“别再乱动,我没问它们会不会伤人,我要你把它们交出来。”

“不行。”

那机器人迅速向前迈出一步,手臂猛然掠出,崔维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机器人一只手已搭上他的肩头。那只手用力收紧,同时向下猛压,崔维兹便跪了下来。

柄器人又说:“交出来。”它伸出另一只手。

“不。”崔维兹喘着气说。

此时宝绮思冲过去,将手铣从皮套中掏出来。崔维兹被机器人紧紧箝制,根本无法阻止她的行动。

她将手铳递给那机器人。“给你,守护者,”她说:“请你稍等一下——这是另外一件,现在放开我的同伴。”

柄器人握着两件武器向后退去,崔维兹慢慢站起来,搓揉着左肩,脸孔因痛苦而扭曲。

(菲龙在轻声抽噎,心慌意乱的裴洛拉特连忙将它抱起来,紧紧搂着它。)

宝绮思以极愤怒的语气,对崔维兹悄声道:“你为什么要跟它斗?它用两根指头就能把你捏死。”

崔维兹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不对付它?”

“我在试啊,伹这需要时间。它的心灵没有空隙,程式设计得精密无比,我根本找不到漏洞可钻。我必须好好研究一下,你得设法拖延时间。”

“别研究它的心灵,把它摧毁就行了。”崔维兹这句话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宝绮思迅速向那个机器人瞥了一眼,看到它正专注地研究那两件武器,而留在它身边的另一个机器人,则负责看守他们这些外星人士。它们两个似乎对崔维兹与宝绮思之间的耳语毫无兴趣。

宝绮思说:“不行,不能摧毁它。在先前那个世界,我们杀害过一只狗,又伤了另一只;而在这个世界,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又很快瞥了一下两个守护机器人)“盖娅从不无故屠杀生灵,我需要时间设法和平解决。”

她后退了几步,眼睛紧盯着那个机器人。

机器人说:“这两件是武器。”

“不是。”崔维兹说。

“是的,”宝绮思说:“不过它们现在没有用了,它们的能量已被抽光。”

“真是这样吗?你为什么携带能量被抽光的武器?也许它们还有些能量。”机器人抓起其中一件武器,将拇指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它是这样启动的吗?”

“没错。”宝绮思说:“假如它还存有能量,你用力一压,它就会被启动——但是它没有。”

“确定吗?”机器人将武器对准崔维兹,“你还敢说如果我现在启动它,它不会生效?”

“它不会生效。”宝绮思说。

崔维兹僵在那里,几乎话都讲不清楚。班德将手铳中的能量抽光后,他曾经试过一次,证实它已经完全失效。然而那机器人拿的是神经鞭,崔维兹并未测试过。

即使神经鞭仅仅残存一点能量,也足以刺激痛觉神经。而崔维兹将产生的感觉,会使得刚才那一抓相较之下像是亲昵的爱抚。

在“舰队学院”受训时,崔维兹跟每个学员一样,曾被迫接受神经鞭轻微的一击。那样做的目的,只是要让他们尝尝那种滋味,崔维兹觉得一次就绰绰有余。

那机器人启动了武器,一时之间,崔维兹吃力地咬紧牙关——然后,又慢慢放松。

神经鞭的能量也全被抽光。

机器人瞪了崔维兹一眼,再将两件武器丢到一旁。“这些武器怎么会被抽光能量?”它质问道:“如果它们没有用了,你为什么还要带在身上?”

崔维兹说:“我习惯了这个重量,即使能量没了,我仍然会随身携带。”

柄器人说:“这样讲根本没有道理,你们都被捕了。你们将接受进一步的盘问,而如果地主们做出决定,你们就会被停摆——怎样打开那艘太空船?我们必须进去搜查。”

“那样做没什么用,”崔维兹说:“你不了解它的构造。”

“即使我不懂,地主们也会懂得。”

“他们也不会了解。”

“那么你就得解释清楚,让他们能够了解。”

“我不会那样做。”

“那么你会被停摆。”

“我要是停摆了,你就得不到任何解释。不过我想,即使我做出解释,我一样会被停摆。”

宝绮思喃喃地说:“继续下去,我逐渐解开它脑部的运作奥秘了。”

那机器人未理会宝绮思。(是她造成的结果吗?崔维兹想,而且极度希望真是这样。)

机器人的注意力紧盯在崔维兹身上。“如果你制造麻烦,那我们将令你部分停摆。我们会损坏你,然后你就会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

裴洛拉特突然喊道:“慢着,你不能这么做——守护者,你不能这么做。”声音听来就像他被人扼住了脖于。

“我接受了详尽的指令,”机器人以平静的语气说:“我可以这样做。我会尽量减小损坏的秤谌,只要能问出所需的答案就好。”

“可是你不能那么做,绝对不能。我是个外星人士,我的两个同伴也一样。但这个孩子,”裴洛拉特看了看仍抱在手中的菲龙,“是个索拉利人。它会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你必须服从它。”

菲龙张开眼睛望着裴洛拉特,不过它的眼神似乎很空洞。

宝绮思拼命摇头,可是裴洛拉特望着她,现出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

那机器人的目光在菲龙身上停了一下,然后它说:“这个儿童一点都不重要,它没有转换叶突。”

“它只是没有发育完成的转换叶突,”裴洛拉特喘着气说:“但它将来总会有的,它是个索拉利儿童。”

“它是个儿童,但它没有发育完成的转换叶突,所以不能算是索拉利人。我没必要听从它的命令,也没必要保护它。”

“但它是班德地主的子嗣。”

“是吗?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怎……怎么会有其他小孩在这个属地上?”就像他过度兴奋的时候一样,裴洛拉特又结巴了。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十几个?”

“你看到其他小孩了吗?”

“现在是我在发问。”

此时,另一个机器人拍拍那机器人的手臂,转移了它的注意力。刚才被派去搜索宅邸的两个机器人,现在正快步跑回来,不过脚步有些踉舱。

突然间一片鸦雀无声,直到它们来到近前,其中一个才以索拉利语开始说话。它一番话讲完之后,四个机器人似乎都失去了弹性。一时之间,它们显得萎靡不振,像是泄了气一样。

裴洛拉特说:“它们找到班德了。”崔维兹根本来不及挥手阻止他。

那机器人慢慢转过身来,以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班德地主死了。可是你们刚才那句话告诉我们,你们已经知晓这件事实。怎么会这样呢?”

“我怎么知道?”崔维兹凶巴巴地说。

“你们知道它死了,你们知道在里面能找到它的尸体。除非你们曾经到过那里,除非就是你们结束了它的生命,否则你们怎么能知道?”那机器人的发音咬字渐渐恢复正常,表示它已经消化这个震撼,变得比较可以承受了。

此时崔维兹说:“我们如何能杀死班德?它拥有转换叶突,可以在瞬间将我们摧毁。”

“你怎知道转换叶突能做些什么、不能做些什么?”

“你刚才提到了转换叶突。”

“我只不过提到而已,没有描述它们的特性或功能。”

“我们从一场梦中得知的。”

“这是个不可信的答案。”

崔维兹说:“你怀疑我们导致班德的死亡,这个假设也不可信。”

裴洛拉特补充道:“而且无论如何,班德地主若是死了,这个属地现在就由菲龙地主控制。地主在这里,你们必须服从的就是它。”

“我解释过了,”那机器人说:“转换叶突尚未发育完成的儿童,不能算是索拉利人,因此它不能成为继承人。我们报告了这个坏消息后,另一个年龄适当的继承人会尽快飞来。”

“菲龙地主又怎么办?”

“根本没有所谓的菲龙地主,它只是个儿童,而我们的儿童人口过剩,它会被销毁。”

宝绮思激动地说:“你不敢。它是个孩子!”

“不一定由我执行这个行动,”机器人说:“也绝非由我做决定,这要由所有地主达成共识。然而,在儿童过剩时期,我很清楚它们的决定会是什么。”

“不行,我说不行。”

“不会有任何痛苦——但另一艘航具就快到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进入原先的班德宅邸,召开一次全讯审议会,以便产生一个继承人,并决定怎样处置你们——把那个儿童交给我。”

宝绮思从裴洛拉特怀中,将陷入半昏迷的菲龙一把抢过来。她紧紧抱着它,试图用肩膀支撑它的着量,并且说:“不准碰这个孩子。”

那机器人再度猛然伸出手臂,同时迈出脚步,想要将菲龙抓走。但在它展开行动前,宝绮思早巳迅速闪到一侧,机器人却继续前进,好像宝绮思仍站在原地。接着,它全身僵硬地向前栽倒,双脚脚尖顶地,直挺挺地扑向地面。其他三个机器人站在原处静止不动,眼神全都涣散无光。

宝绮思开始哭泣,同时带着几分愤怒。“我几乎找到了适当的控制法,它却不给我时间。我没有选择余地,只好先下手为强,现在这四个都停摆了。趁援军尚未降落,我们赶紧上太空船吧:我现在身心俱疲,再也无法对付其他的机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