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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4号公路

“嗨,伙计,去过674号公路吗?”红头发一条腿搭在保时捷敞篷车车门上,一只手在一个姑娘身上游走。

674号公路?外乡人露出迷惘的神情,轻轻抽着鼻子.似乎不习惯尘土里弥漫的橡胶焦煳味。

“啊哈!他居然不知道674号公路!”红头发怪叫一声,他的同伴应声发出刺耳的唿哨。红头发在姑娘丰腴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以印度仪仗兵一般夸张的姿势一脚踩在油门上。保时捷喷出一股黑烟,两条深深的辙印像蛇信子般迅猛窜出,汹涌的尘土扑打着外乡人的车窗。

外乡人缓缓摇上车窗,打开车内唯一的电子设备:美国卫星地图。手指在屏幕上轻叩,轻松地找到了那个模糊的标记:卡里寇。若不是一百七十英里外那个著名的白银矿,这个小镇也许早已从地图上消失了。

这里没有连锁店,没有大公司开的煤气站,没有几乎遍布美国每个小城镇的快餐分店,没有沃尔玛,没有得克萨科加油站,没有壳牌石油公司,没有麦当劳和伯格金,也没有玩偶盒商店。这儿就是卡里寇。

外乡人走进小镇唯一的一家酒吧“拓殖者之家”,里面喧闹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酒鬼们把目光投向他,他们大多是矿工的儿子,目光就像探照灯般灼亮。外乡人脱掉他的皮外套,交给门口的侍应生。像是老顾客般径直朝吧台走去。德•丽尔夫人就站在吧台后丽,她每天晚上都在这里,这儿的每个人都知道她,那些匆匆过客也惦记着她,还把她的芳名远播他乡。没错,她就是卡里寇最引人注目的存在:酒吧的老板娘。

“我想,你一定知道杰克•汉弥尔顿的故事,小姑娘。”外乡人抿出老到的微笑,他有…个棱角分叫,泛着钢灰色的坚硬下巴。

“哈,他居然叫我小姑娘!不过,老娘喜欢这个称呼,”德•丽尔夫人环顾左右,夸张地向她的顾客们炫耀她的新昵称。男人们敌意的目光射向外乡人.这里面包括那个红头发,外乡人一进门就被他盯上了——那个不知道674号公路的愣头青居然敢来“拓殖者之家”!

“当然,这方圆五百英里之内的陈芝麻烂谷子我全知道.说吧。帅哥.你想听哪一段?”德•丽尔夫人摇曳着腰肢,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漾了出来.有几星泡沫洒到了外乡人的脸上。

“674号公路。”外乡人一字一顿地说。

“哦.又是674号公路,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小伙子都要昕这一段,就像没断奶的孩子围在祖母的膝下要听格林童话。”老板娘故意提高声调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男人们露出鄙夷的神色。的确674号公路追捕的故事早已传遍远方,只有那些开着红色法拉利拉风的毛头小子才会兴冲冲地打听这些。

十九世纪下半叶,美国西部淘金热热气未消的时候。在南加州的东部,又传出了发现银矿的消息。而且据说银蕴藏盈十分丰富。1881年3月的一天,三个探矿的人来到卡里寇安营下寨,他们要在这里试一试运气。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第四天,随着一声欢呼,卡里寇的光辉历史拉开了帷幕。矿工们在这片赭红色的干燥土地上建立了三个小镇,卡里寇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卡里寇在英语里是粗印花棉布的意思.因为这里的山峦就像姑娘们的印花裙子一样漂亮。三个大型银矿、硼砂矿分布在三个小镇周围,从每个小镇到任一个矿山都有一条路况不佳的公路连通,一共九条,构成这荒凉之境的交通网。

674号公路是九条公路中的一条,它连接了卡里寇和最大的那个矿山:白银谷。这条路为什么叫674号公路呢?这个数字并不是美国公路交通网的顺序编号;也许是为了纪念某个棒球明星的本垒打纪录,天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是个不祥之数。在这短短一百七十英里长的公路上,发生的交通事故难以计数.甚至,它从建成的第一天起就被废置了。第一辆通过它的是一辆运砂车,人们还来不及称颂它在修建公路巾的功勋,它便不争气地滚到深不可测的大峡谷里去了,于是人们相信这条沙石路是被魔鬼诅咒过的。有传说称印第安人的祖先沉睡在这条路下,他老人家打个哈欠就能把道奇卡车吹上天。住在卡里寇镇的矿工们要去白银谷,宁愿绕道走其他的路。

但是,真正使674号公路声名远播的,是三十年前那场惊动CNN的荒野大追捕。美国第l53号通缉犯——赛车手出身的杰克•汉弥尔顿,在五十辆警车的驱赶下,发疯般冲进了674"g"公路。警察们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的猎物绝尘而去,没有追赶,而是在674号公路与其他几条公路的交叉口设了路障,在公路两头的白银谷与卡里寇镇张开口袋,然后,警长先生就带领他的手下到“拓殖者之家”喝酒去了。

“他会后悔的,他会吓得尿裤子,当他看到满路的汽车残骸……”警长向酒吧里的所有观众如此宣布。

但是,后来后悔的是警长:杰克•汉弥尔顿在这条盲肠一样短的窄小公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豌蜒在大峡谷边沿的674号公路,除了几个分岔口不可能有其他的出口,但是在路障处守候的警察却一无所获。有个蠢蛋发誓说自己听到了呼啸而过的引擎声,那剧烈的声波甚

至吹动了他猪鬃一般粗的眉毛,可他却连个汽车影子也没见着。杰克•汉弥尔顿驾驶的是一辆1953年制造的克尔维特,黑色车身漆配以抛光处理底辐式车轮,嚣张的折叠式车顶就像响尾蛇的毒牙一般伸缩自如。搭载7.0升V8引擎,高达500tm的最大输出马力与550牟米的扭矩令人瞠目。这辆速度怪兽是“通用”汽车设计大师哈里•厄尔的失败作品,只推出了三百多辆便被迫停止佳产,因为它暴烈的脾气、复杂而别扭的操控性能、单薄的安全系统令人望而生畏——杰克•汉弥尔顿却对它情有独钟。按理说,杰克•汉弥尔顿驾驶着这样一辆奇

特的车逃亡天涯应是很引人注目的。但他的确是连人带车蒸发了,直升机把这块巴掌大的满目疮痍的土地搜寻了个遍,最后悻悻而归。警长只好向追踪而来的失望透顶的CNN记者宣布,那个坏蛋被大峡谷吞没了,连个响屁也没闻着。

“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老板娘慵懒地喷了口酒气,脸上泛出红潮,几颗雀斑在红潮里若隐若现。她说.“最精彩的一段不属于杰克•汉弥尔顿那个疯子,而是阿弗莱•切。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亲睨地叫他切,你懂吗,帅哥?”

“切?那个拙劣的赛车手阿弗菜•切?”外乡人讥诮诮道。

老板娘愠怒地扫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毛头小子!切是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赛车手,没人能比他更优秀!他是唯一跑完674号公路全程的人,我见证了他的

辉煌!”

外乡人把宽大的手掌放在德•丽尔夫人的手上,安抚她胸脯内波涛起伏的激动情绪,“慢慢说,我洗耳恭听。”

德•丽尔怔怔地打量着外乡人骨节粗大的手指,目光柔和地笼罩在他壮硕的脖颈上,微微一笑:“你也是个行家,小子。赛车手需要健硕的体魄,急转弯时脖子需要承受五倍于自身重量的离心力。切常给我说一些赛车常识,但我常记不住,哈哈。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他把我塞到他的赛车尾厢内,他说没有姑娘敢坐在他旁边,他要让我清醒着见证他逾越674号公路。他做到了!我虽然藏在车尾厢里,身体被绳子牢牢固定着,但还是吓了个半死。小子,坐过过山车吗?虽然你眼睛闭着,但你还是能感觉到那种忽上忽下、心仿佛要从胸口冲出般的惊心动魄,不是吗?”

“我好奇的是,既然你待在车尾厢里,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别的什么马路上兜了一圈呢?”

“你怀疑他?”德•丽尔夫人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如果阿弗莱•切是纽格博林十二小时耐力赛纪录的保持者,他还全程跑完过魔鬼之路674号公路,那他怎么会在亚利桑那州宽阔的高速公路上飞出他的挡风窗玻璃呢?要知道,在那次交通事故中,他负全部责任。”

“够了!”德•丽尔夫人怒不可遏地—把将酒泼到;外乡人的脸上。两个彪形大汉马上围拢过来。

“北方佬,你对我们的老板娘做了什么?你不介意坐一回地道的‘矿井电梯’吧?”那两个大汉把粗壮的手臂探进外乡人的腋下,企图把这个北方口音的小子扔出去。外乡人的身子却纹丝不动。

“放下他!”黑暗中—个夹着浓痰的嘶哑嗓音说。

闹哄哄的四周立即安静下来,密集的人群闪出一条过道,一个人蹒跚着缓缓走近,来人满头苍发,脸上长满了肉疣,就像是铺了一层油亮的卵石。

“可是——”两个壮汉想解释什么,却又戛然而止。因为他们被来人犀利的目光刺得一噤。

“轻人,跟我走一趟。”

外乡人面无表情地望望左右,跟着那个蹒跚的步子走出酒吧。

红头发扒开百叶窗望向窗外,“嗨,大家看,那小子的车没有后视镜!”

男人们挤到窗前观看,有人把啤酒瓶愤怒地摔在地上,因为这个新发现是—个巨大的挑衅。

没有后视镜!因为没有人能赶上他!这里的顾客没有一个不是狂热的车手,矿山早已告别淘金时代的繁荣,674号公路却把全世界的飙车小子都召集到了这里。

“那是一辆破车!”红头发鄙夷地朝窗外吐了口唾沫。诚然,相比他那辆鲜亮的御林军一般神气的红色保时捷,外乡人的车就像—个寒伧的乡巴佬。

“也许,那厚重的车厢改装一下可以装土豆。”红头发的调侃引起一阵哄笑。

“那是一辆好车。”一个悠长的声音说,但是自得其乐的人没有听到这句评断。挤在男人中间的德•丽尔夫人回过头来,看到一个衣衫褴楼的糟老头儿正在自斟自饮,他的脸像是用砂纸磨掉了半边,:鼻子与眼睛连成一块,样子恐怖吓人。德•丽尔夫人认识这个老头儿,他肯定是这个小镇上的人,常常能在酒吧最偏僻的一张小桌上找到他的身影。有喝酒的主顾认出这个老头儿是在教堂里打杂的,雷耶博士收留了他。他是个酒鬼,却没有好的信誉,赖了不少酒账,都是雷耶博士帮他偿付的。

德•丽尔夫人很鄙夷这个老酒鬼的癫话,那是辆好车?狗屁!灰白色的车体,不少地方还脱了漆,都不知道多久没打蜡了,不过也确实打不了蜡了,该报废了。但是,它的排气管真粗!德•丽尔夫人的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排气管。不,她见过,那还是她风姿绰约的少女时代,同样风华正茂的切驾驶的跑车,就有如此夸张的排气管。她亲眼看见切给他心爱的四驱车装上这个丑陋的装置,就像机械师给大炮装上大口径炮管一样得意。

“他们叫我雷耶博士,但我宁愿你叫我牧师,我是这个小镇唯一的牧师。在宗教活动之余,我还兼供应汽车零配件。”这个硕大的头颅说。他苍白的头发愤怒地直立着,像雄狮般威严,下巴垂着薄而密的褶皱,就像是公鸡的肉垂。

“您是个多面手。”外乡人谦卑地恭维道。

“没办法,这个小镇人口太少。人们不得不身兼数职才能应付过来。”

“这里甚至有消防队!我来的时候看到了。消防队门口有一块小牌子。上面记载着卡里寇不同年份的人口。l881年,40人;l887年,l200人;l890年,810人;l951年,20人……”外乡人说。

“你的记忆力不错,小伙子,干哪行的,介意我问吗?”雷耶博士揭开一瓶窖藏葡萄酒,“嘣”的拔盖声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悠长,余音消弭后整个房间便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是个推销员,推销《圣经》。”

“你的业绩一定不错,买得起一辆好车。”雷耶博士的目光割过外乡人紧绷的脸皮。

外乡人脸一红,迅即恢复一个推销员才有的老练和镇静,“这辆车是父亲的遗产,我不是个好推销员,因为我这副面孔不讨乡下主妇们喜欢。”他似乎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他的爽朗大笑与他的口音一样,带有独特的北方风格。

雷耶博士递给外乡人一杯酒,“卡里寇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北方人,这里总共只有八十个常住人口。”

外乡人止住笑,不自然地说:“是的,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飙车小子一样,我也是慕674号公路之名而来,我是个赛车爱好者。”

“改装是多余的,懂吗,年轻人?比如你那辆宾利,它拥有—个英国克鲁的本特利工厂纯手工打磨的发动机,纯种大不列颠皇家血统,你为什么要把它伪装成笨重的德国货呢?”

“也许我是个外行。我本以为把发动机的位置后移七英寸,降低传动系统的高度,会带来更可靠的操控性。”外乡人波澜不惊地解释道。

“你是对的,这可以带来更低的车身重心,但这不是无限制高速公路,对于674号公路而言,过低的底盘无异于自杀。你想跑674号公路?”

外乡人坚毅地点点头。

雷耶博士凝神注视外乡人灰色的眸子良久.说:“跟我来。”‘

外乡人跟在博士沉重的步伐后,走过教堂大厅的一排排长椅,进入—个堆满杂物的侧房,推开一道严实的铁门,沿简陋的梯子下到地下室。

“嗯?牧师.收购废铁也是您的业务之一?”

“如果你真的懂行的话,就知道这是另一个‘白银谷’。”博士费力地俯下身子.吭哧吭哧地搬起一个增压涡轮,“1985,原产加拿大安省圣嘉芙莲市……这个,Vl24.8升引擎,秫宝坚尼,1972年产,全世界只剩下十二台。这些都是674号公路上失事的汽车残骸,希望你的宾利不会成为我新的收藏。”

“我需要一个大涡轮增压器。”外乡人说。蓦地,他瞥见黑暗的一角里,一张灰尘密布的帆布下。匍匐着一个冷气逼人的铁家伙,就像一头久困樊篱的猛兽蛰伏不动,令人不寒而栗。

“嗨,小子.这儿。”红头发脚搁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响指。

外乡人闷声闷气地走过去。他的身后立即围拢了几个朋克青年。

“北方佬,多久没洗脸了?我是说,你需要一块镜子、一块后视镜照照你白白的小屁股。”

外乡人皱了皱眉。加利福尼亚下午的阳光跟桶装啤酒一样廉价,把光秃秃的旷野上卑微的人影晒得晕乎乎的。外乡人眯着眼,看见德•丽尔夫人正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我不喜欢多余的东西。”外乡人说。

“啊哈。”红头发怪叫一声,“我也一样。也许我该卸你一条多余的腿换上—个备用轮胎,”

他的伙伴附和着哄笑起来。

“什么乐着你们了.小伙子?”德•丽尔夫人用慵懒的调子问道——这个声音之于她的年龄的确是稚嫩了点。

“我在给这个新来的上课,告诉他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卡里寇飙车。夫人,告诉他我是谁!”红头发偏过头向他的女朋友索要亲吻,却被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掐了一把。

“他上过《蜜蜂报》的头条。”德•丽尔夫人向外乡人介绍说。似乎已经忘掉了那天酒吧里的不快,“他叫亚当,他喜欢让警察追着屁股跑.曾经有过摆脱三十辆警车围捕的纪录。洛杉矾的本•杰明警官恨死他了,听说那警官也是一名不错韵车手,有一此差点逮住

他…”

“哈。我让他亲吻了我的屁股,最后放了一个臭屁,一溜烟甩开了他。他是个蠢蛋,他应该感谢找,要是我真踩了刹车.他会被我保时捷的钛合金装甲屁股顶到天上去。当初我真该废丁他!要不,老子也不用藏到这个鬼地力来……”

”行了行了。”德•丽尔夫人打断他,”这是你多少次重复自己的故事了?”

“夫人,你还没提我在伦敦的艳遇呢。苏格兰场的那群吃白饭的浑球,开的是莲花、兰博基尼、陆虎,硬是被我要了个遍!最刺激的还是我在越南干的那一仗……”

“是中国。”女朋友提醒他。

“都一样。”红头发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

“跟他的偶像一样,是个自大狂。”德•丽尔夫人朝外乡人挤挤跟。

“他的偶像是?”

“杰克•汉弥尔顿。”

一听到偶像的名字,喋喋不休的红头发亚当立即安静下来,歪着脑袋,乜斜着眼.挑衅地望着外乡人。

“真巧”外乡人耸耸肩,“我的偶像是阿弗莱.切。”

德•丽尔夫人愣在原地,外乡人壮硬的肩膀撞开周围的人墙,“砰”的一声拉开他那辆灰白色宾利的车门,远远的扬手:“夫人,介意我载你一程吗?”

“你不是对切充满敌意吗?”德•丽尔夫人小心翼翼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的装饰。没有车速表,没有转速表,没有油量表、里程表、机油压力袭、气压表……一个也没有。她直冒冷汗。

“可恨的偶像。不矛盾。”外乡人找出一盘旧磁带.塞进录音机里,“克林特•克莱克的歌.喜欢吗?”

“当然。”

“除了尾灯,什么也没有……”—个嘶哑苍凉的男低音舒缓她流淌出来,这音乐怎么这么耳熟呢?德•丽尔失人偷望外乡人的侧面轮廓,阳光给他冷竣若削的脸爆笼上一层金边,那硬线条显得柔和了不少。

“你这车上什么也没有,你怎么....我是说.这安全吗?”德丽尔夫人怯怯地问道,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羞涩的问她崇拜的切一些白痴问题。

“眼睛会受欺骗,耳朵不会。用耳朵去听,变速箱内齿轮的垦合声是这个世界最美妙的声音。”

“你用香水?”德•丽尔夫人绕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似乎不相信这个粗犷的男人也会使用香水,还是可爱的橘子味。

“香水?不,空气清新剂而已.这辆车有恶心的血腥味。”

“血腥味?”德•丽尔夫人不安地在座椅上扭动屁股,这棕红色的手工皮革椅套似乎无处不隐藏着血色的罪恶,掉漆的镀铬件反射着森森白光。

外乡人笑了:“不是谋杀案,一次普通的交通事故而已。”

但敏感的女人很快有了新的担心“你确信你的车技没有问题?”

外乡人扳开锈迹斑斑的金属板,从里面扯出两根电线,只听见“砰”的一声,火花四射,引擎便轰隆隆地启动了。

“你觉得呢?”外乡人转头问她。

德•丽尔夫人耸耸肩。没有回答,心里却暗暗叫苦:上帝,是什么让我上了他的破车?老娘不会是春情萌动了吧?见鬼!

鲜亮的保时捷窜到老宾利的旁边,红头发伸出一只手:“伙计,可以出发了吗?”

西部慷慨的阳光斜射在这个寂静的小镇上,红褐色的山峦光秃秃的,光影在沟壑遍布的山体上游走。公路两旁稀稀落落的三角叶杨耷拉着几片桔叶,几乎没有风。三条公路在小镇的西头合拢.两辆对比鲜明的车对峙在岔路口。陆陆续续有人从小镇仅有的几幢建筑走出!

来.会集在这并不宽敞的岔路口.交头接耳。

“也许你应该下车检查一下车况,比如查看一下弹簧上的楔片.紧紧轮胎上的螺母什么的。”德.丽尔夫人看着窗外,红头发的几个朋友正扬着扳手,围拢在保时捷的旁边,上上下下地忙活。

外乡人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盯在正前方。似乎想用他的眼神杀死挡风窗上一只苍蝇。

突然,车窗处出现了一个鬼脸.德•丽尔夫人惊得一退。

“滚开!老酒鬼。”她气极败坏地把糟老头的头往窗外推。

“我有话要跟小伙子说。“老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下嘴唇上挂着涎水.那满口的暴烈酒气令她作呕。

外多人露出略为惊讶的表情:“请讲。”老头却示意他把头头过来。

外乡人别扭地侧过他宽阔的肩膀,两个奇怪的男人就这样在德•丽尔夫人胸前交流着什么,近在咫尺,她却一个字也没听清,但那老头的表情无疑是威胁与警告。

“他讲什么?”德•丽尔夫人摇上车窗。

“他让我把他的酒账付了。”外乡人回了她一个孩子般的笑脸。

“你被骗了。”德•丽尔夫人同情地望着他。

“怎么讲?”

“你听说过有那么一种人吗?没有工作,不务正业,专门在酒吧推销他们悲惨的人生,然后博取同情与酒钱,他就是那样—个人。”

“我没有听过他的故事,但我觉得为他付酒账是划算的。”

还很嫩。她心想。不知怎么,有一种叫作愁绪的东西悄悄笼上她的眉问,她开始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怜悯什么。懂吗?年轻人,在这里年轻是最大的错误。她想起了切,那个二十五岁便名噪天下不可一世的切,他死的时候才三十三岁,有人说他的死只是意外,但她知道那

绝不是意外,那是一个阴谋。唉,二十年过去了,回忆这些干什么呢?她有些咒怨自己,目光却落在外乡人的肩膀上,久久没有移开。

天色暗下来了,高原的阳光消退得像响尾蛇一样迅速,逐渐浓重的夜幕加重了她内心的忧郁。

“还等什么.胆小鬼?”红头发亚当朝车窗外吐了口唾沫。

“你先,674号公路。”外乡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674号?”亚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轰鸣的引擎声中.他撕破喉咙喊道,“那是条死路!”

外乡人没有固答。只是冷冷地笑着。

红头发亚当把口香糖狠狠拍在后视镜上:“娘的.老子奉陪!”

保时捷像一条猩红的火舌喷了出去。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土,空气里充斥着汽油味和焦煳的橡胶味。灰白色的宾利低吼一声,轮胎发出惨烈的嘶鸣,震得地面簸簌抖动。德•丽尔夫人上身猛一下撞在椅背上,一种令人窒息的鹾遗感朴筒而来,她的喉咙里蹦出一个尖细的声音——你还是小姑娘吗?她不禁有点懊恼了。其实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高达一百五十分贝的噪音早已堵塞了所有人的耳孔。

世界在顷刻间变得模糊,窗外三角时杨嗖瞍飞过,此刻,它们的影子紧密得就像自行车轮上旋转的辐条颠簸与喧嚣中她终于明白了许多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不装转速表,为仆么不装GPs.为什么不装车控电脑……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如此清晰,因为你的眼睛根本来不及关注这些,就连一眨眼、一侧目,都可能让汽车瞬间陷入失控。对手车尾甩下的尘雾遮蔽你的视线,层出不穷的弯道紧逼上来,你甚至来不及喘息,你所要做的便是紧盯路面,它就像一条暴戾恣睢的蟒蛇,它不停地扭动身躯,时不时回头吐出冷嗖嗖的毒信子:一个高坎,一个水坑,或者干脆一道悬崖。

德•丽尔夫人的手指深深陷进座椅,胸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她心有余悸地从窗外收回视线.垂落到她的车手身上。他在想什么?也许此刻,只有这个还有一丝生疏感的年轻人才能带给她些许平静。

前面的车尾灯陡然亮了,现在是黑夜。加利福尼亚州的黑夜浓得像墨汁,它很贪婪,很饥饿,似在发出咕噜咕噜的胃的蠕动声。那灼目的血红车灯突然模糊了,不,是变大了。疲惫的对手放慢了车速。他害怕了?外乡人转转干涩的眼球,腹底涌出一声带胃酸味的咆哮:来吧!

前方的车子突然发生一个异动,一个女孩的尖叫声刺破夜空。外乡人的面色陡然变得凝重,他想起保时捷上还有一个妖艳的女孩.那种不谙世事却强作世故的孩子,她不应在车上。千万不要迷恋一个车手,速度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它就像吗啡,把你撒向高空,当你重回大地时才发现,一切都已经碎了。

他恍惚看见了红头发亚当的操作:松开刹车踏板,入弯的一瞬,左晃方向盘,车头一沉,再闪电般地大幅右转方向盘,保时捷整个车身横着滑过去.轮胎啃噬着砂石地面.剧烈的刹车声穿刺着耳膜,泥沙四溅。

漂亮的操纵!

“不要相信漂移。”外乡人想起父亲的忠告,“弯角是为抓地跑法而准备的,漂移永远比抓地跑法更慢。”

“坐稳了。”外乡人说。德•丽尔夫人纤细的脖子猛地倒向外乡人的肩膀,所有的禁忌与矜持都在—刹那崩溃,有个魔鬼般的声音说:让车和人一起摇滚吧!尖叫声像洪水决堤而出,撕心裂肺,吞没一切—很久没有这么吼过了。

“弯道已经过了。”外乡人冷静地说。

她汗涔涔地坐正身子,双腮火烫。真羞耻,她看到了玻璃上的自己。

“前面那辆车呢?”她问

“在后面。”

红头发亚当怒不可遏地捶丁一拳转速表:“平生第一次被人超了弯!混蛋!”

他的女朋友无力安抚他的愤怒,她被颠了个七荤八素.保时捷豪华的车厢被她吐了个一塌糊涂。

他左右扳动方向盘,却发现前面的宾利忽左忽右.亲密地堵在他面前,两条车轨缠绵得不可开交,使他无法超车。

“大爷踢你屁股!”红头发亚当咆哮道.回头一看他有气无力的女朋友,又无奈地松开了油门踏板上的脚。他焦灼地瞥了一眼窗外,前车的尾灯光柱正好扫过这一片天空,他的瞳孔突了出来,“那是什么?”红头发慷恐的声音迅速被深不可测的夜空吞没了。

仿佛一种冥冥中的感应,前面宾利的前轮突然抱死。在路面硬生生地罩出两道深沟。德•丽尔夫人觉得自己的心似要飞出挡风玻璃,却又被安全带扯了回来,

“发生了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声巨响,她看得真真切切,正前方摔下一个庞然大物,把路面撞出一个大窟窿,佥属零件四处飞散,其中—个把宾利的挡风玻璃砸出一朵拳头大的

雪花。

从天而降的是那辆色彩艳丽的保时捷,它的车前灯依旧忠实地工怍着.斜射着漆黑的天空:车尾则棒了个稀巴烂。前轮兀自在半截斜支着的断轴上旋转着。

外乡人从残骸中拖如血肉模糊的红头发,把抽泣的他塞进宾利的车尾厢。“她死了,她死了!”红头发亚当张牙舞爪地要与外乡人拼命,但很快被轻易地制服了。外乡人检查了保时捷,那个女孩的胸腔破了个大洞,血液泛着泡泡涌出来,人已经没气了。

外乡人怔怔地伫立良久。他想起三岔口老酒鬼的忠告,不禁问自己,那种不可一世的自信、争勇斗狠的张狂是否来得正常?我还能继续前进吗?或者我还可以掉转车头?但是车后的景象让他凄然一笑,尾灯所指示的方向分明是黑黢黢的深渊,后轮胎甚至是悬空的。

“啊,那里!”德•丽尔夫人颤抖着伸出手臂。外乡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个黑影经过保时捷前车灯的光柱,那是一辆漆黑如墨的双座跑车。它在窄小的光柱里转瞬即逝,但它的红色尾灯依旧留在夜色中,忽明忽灭,外乡人明白了什么,迅速登车启动引

擎.向那辆幽灵般的车追去。

这是个漫长的夜晚。外乡人记得很清楚.卫星地图上显示674号公路只有区区一百七十英里长,但他的宾利却以一百英里的时速行驶了整整一晚,火花不停地从引擎盖边上蹦出来,火花塞“噗噗噗”地吭哧着。很多次他几乎已经被黑色跑车甩掉了,但不久,那红色的尾灯又及时亮起,像是暮色里缥缥缈缈的亚历山大灯塔。天微微亮时,它又隐没在晨光之中。它就像是—个怪梦,消退得无影无踪,让清醒过来的他禁不住怀疑那是幻觉。

宾利跌跌撞撞地回到卡里寇镇,它的引擎爆掉了六个汽缸,引擎益已经灼红了,烫得可以点燃香烟。外乡人怔怔地坐在驾驶座上,沉浸在迷惘的思绪之中。红头发拼命地踢车尾厢,外乡人却浑然不觉。突然,他从凝固的思考中苏醒,扭头轻吻了下女人的脸颊。

德丽尔夫人“哎呀”一声,面红耳赤。上帝,发生了什么?我大得可以当他妈。她的胸膛里像是有只兔子在上窜下跳,她深深的吸入一口气,顿时,一股初恋般的眩晕击中了她。

“柠檬昧?这车厢里有柠檬味。”她肯定地说。

外乡人缓缓地扭过头来,“你确定不是橘子昧?”

没有人能真实地描述这场夜幕下的惊魂迫逐,三个亲历者回来后居然都病倒了。很难用恐惧和精神上的刺激来解释他们莫名其妙的病症。他们的胃口变大了,身子却在急剧消瘦,像是有幽灵在悄悄摄取他们的魂魄与营养。

雷耶博士带走了他们——这个小镇上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都会被交给雷耶博士,他是唯一的牧师。在雷耶博士的精神治疗与老酒鬼的悉心照料下。他们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或许雷耶博士还有另一个职业:医生。

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外乡人真诚地说。

“感谢死神吧,感谢它没有带走你。”雷耶博士埋头在一堆玻璃仪器中,娴熟地配置着溶液。仪器上空弥漫着可疑的白汽,蒸发皿里黄绿色的液体沸腾着.泛出油亮的泡泡,泡泡破碎之后,便有刺鼻的气味溢出。外多人把目光从那不知名液体上收回,落在雷耶博士长满肉疣的丑脸上。

“死神也开车吗?”外乡人似笑非笑地问。

雷耶博士的目光盯在他的滴管上,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外乡人走近博士的工作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工作。

“你是历史上第二个成功跑完674号公路的人。第一个,想必你已经熟知他的故事……”

“可是他付出了生命。”

“那只是个意外。”博士举起一个锥形瓶,在眼前耐心地晃动着。

“不,这个世界有太多追逐的游戏,一毫秒的领先也许需要用一生来偿付。这样的速度又有何意义呢?”

外乡人平静地说。

“不!”博士把毛细管插人溶液.“生活中的交通规则对于一个车手来说是不适用的。在车手的词典里只有—个词汇:超车!”

似乎有什么触动了外乡人的内心,他安静地伫立着。

博士从壁炉里取出一个火红的玻璃半成品,用铁钳夹住瓶颈,“我需要一个水冷循环器,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外乡人帮博士夹住瓶身。博士则用凿子在瓶身钻了个孔.然后,用另一把铁钳夹住瓶颈,从瓶身小孔里穿进,又巧妙地粘合在内瓶底。

瓶身里的热水流经瓶颈,被瓶外冷空气冷却.再次进入瓶身,冷却瓶身内的热水,最后从瓶底流出,真是完美的设计。外乡人痴痴地欣赏着博士的玻璃工艺.心想老头子真是个多面手。但他很快发现这个水冷循环器不能工作,因为瓶颈要进人瓶身不得不在瓶身上凿个孔,但这样在水压下.热水会溢出。外乡人困惑地望向博士。

博士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说:“只是实验品,有应用价值。我这辈子无时无刻不在与这个我所寄居的世界抗争着.但都失败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生活在这里。深陷泥潭的人不可能攀自己的鞋帮以自救。其实你也一样。”

“我?”

“不错。对于一个赛车手来说,他也是在与摩擦之源——这个人类生活其中的世界努力抗争着。他想超越,他想极速,可他不是一个光子。上世纪有个想与时间过不去的老头创立了相对论。让人看到了时间倒流的希望。现代科学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但肯定了另一种与时间赛跑的方法~我们回不到过去,但我们却可以跳跃到将来。一个较高速运动状态物体的时间流逝得比较低速的参考者更慢,从这层意义上.我们是活在将来.不是吗?”博士咧嘴笑了,但这笑有几分怆然。正确的理论反照着可怜的现实,一个每天以Fl赛车速度运动的车手的时滞效应累积起来也不会超过一毫秒吧,但是博士的话里却暗示着一种象征,—个车手生命意义的证明。

“你从前也是一名车手?”外乡人突然发问,因为他刚才注意到博士在忘情的演说中使用了“我们”。

博士从满脸红光的亢奋中恢复常态,冷冰冰地回答:“我是一名牧师,我不希望再次重复这句话。”他把一台电泳仪器的线路装好,打开电源,玻璃容器里的溶液陡然变得浑浊,胶体颗粒在其中游弋。

“你在进行一项实验?”外乡人迟疑地问道。

“我曾说过,我爱好广泛。”博士仔细观察着玻璃器里的温度计,“缓冲液对温度要求苛刻,人体温度对恒温环境构成糟糕的干扰……”博士撒灭了房间里的灯。

外乡人明白自己在这里不再受欢迎,便恭敬地告辞了。

“你个杂种!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红头发亚当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气势汹汹地挥拳冲过来。外乡人躲开他的重拳,就势把他摔在地上。但亚当的狐朋狗友迅速拿着酒瓶扑上来.一阵乱打。外乡人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红头发亚当从地上爬起来.揪住外乡人的硬衣领,用膝盖顶住他的小腹,恶狠狠地说:“帅哥。大爷不在乎在警察局的案卷上添一笔新债,今

天.我要在你脑门上开香槟!”

“放手!”人群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呵斥道。众人回头一看,居然是那老酒鬼。

“老不死的.滚开!”亚当甩过去一砖头,却被看似颓唐的老头机灵地躲开了。一个留着奠西干头的朋克青年狞笑着走过去。

”哎哟!”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转瞬间就痛苦的歪倒在地,哀声求饶饶。老头有力的手指掐在他虎口上。

“放开他,他救了你,你却执迷不悟。”老酒鬼鬼威严地说。

亚当迟疑片刻,尖叫道:“要不是他这个混蛋用下三滥的手段堵在我车前,我的车怎么会失控?”

“要不是他用车限制了你的车速,恐怕你早已一命呜呼!”

红头发怔怔地松开手,外乡人没事人似的揩干嘴角的血迹.缓缓地蹲了下去——因为他看见人群外一双焦灼的眸子。

“我不信,我不信!我怎么会失手?才一百英里的时速,我会控制不住?”亚当痛苦地摇着头,那晚噩梦般的情景像一条冰冷的蛇爬上他的后背。

“你的失控是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自己想想你那晚看到了什么!”老酒鬼严厉地诘问道。

“不.不,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呜……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亚当双手抓着头发,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他的伙伴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外乡人走出人群,轻声问老酒鬼。

“山、树、戈壁,加州大漠风景而已。”老酒鬼似笑非笑地回答。

外乡人一愣.“可是……”

外乡人想要追问什么,但老酒鬼已踉踉跄跄地走远,扬着一个方形铁皮酒罐冲德•丽尔夫人邪邪一笑:

“老板娘。酒账记他的。”

“你不该来这里。”德•丽尔夫人轻轻揩拭外乡人脸上的血迹。

“674号公路是赛车的圣地,而我是一名车手。”

外乡人脸上挂着几分年少轻狂,眺望着远方。在热浪的炙烤下,地平线像青烟一般扭动着。“不.你不是。”德-丽尔夫人用幽黑的眸子凝视他游离的目光,肯定地说。

“不错,我得承认,德•丽尔夫人也是卡里寇小镇的魅力之一。”外乡人眨了眨眼,便一瘸一拐地向酒吧走去。.

德•丽尔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他绝不是一名红头发亚当式的车手。因为他的理想里少了分狂热,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镇静。